半晌后,倪元璐只是向范景文拱手回了一礼,然后就没再说什么,且回了家。
范景文则在这时看向了北方,驻足良久。
“我们离开北方多少年了?”
范景文突然问了还没离开文渊阁的路振飞一句。
路振飞说道:“从崇祯十七年五月开始算起,已有四年了。”
“四年了!”
“乡音未忘,犹在耳畔啊!”
范景文说着就长叹一声。
路振飞跟着回道:“是啊,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也不必在乎生死了,跟着陛下到南边来,所想的就只是这个。”
范景文点头,然后就看向方岳贡:“阁老此去诸藩,还望认真考察,若真能用藩国之力,解决北伐带给南方百姓的困难,则至少是也算是对得起汉家百姓了。”
方岳贡颔首:“放心吧。”
路振飞着道:“倪阁老的话,公也得注意,此去番国未必顺利。”
方岳贡点首,然后就也离开了文渊阁。
没几日后,方岳贡就真的奉旨在诚意伯刘孔昭、御林营水师总兵官张名振、司礼监秉笔太监卢九德的陪同下,先乘船离开南京城,准备先去琉球。
轰!
但方岳贡的船队刚出定海,就有火炮从对面几艘突然出现的西夷大帆船中探出头来,而喷出了火舌,且将大量炮弹轰向了方岳贡的座船——挂了王命旗牌、奉旨代天子巡狩天下旗帜的一艘大鸟船。
整个方岳贡座船船舱很快就被命中,且紧接着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刚在定海码头送走方岳贡等的浙江巡抚杨廷麟等官员见此当即沉下脸。
“他们怎么敢!”
杨廷麟沉下脸后,就当即说了一句,然后吩咐道:“传本院钧令,立即戒严整个定海城,黄总兵,你部立即率船出击,救下方阁老!否则你第一个要被陛下问罪!”
黄飞忙拱手称是。
而这时,浙江左布政使林士元走来对杨廷麟道:“抚院,看来这是有人不想让方阁老去巡视诸番。”
杨廷麟道:“本院自然知道!本院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这样大胆,陛下刚刚得胜还朝,建奴已不可能再在陛下在位时一统天下,而方阁老可是这次北上亲征的随扈阁臣,要是因此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整个浙江的官员也讨不了好!”
“陛下和朝中执政想通过苦一苦番夷的方式来完成北伐,进而达到北伐能尽快进行,也能不那么累民的目的,但即便是在本朝就还是会有与番夷沆瀣一气的豪右是不愿意陛下苦一苦番夷的,他们宁肯让陛下苦一苦本族汉人!毕竟真要是累死汉人无数,还能兼并田地和人口。”
“所以,陛下和朝中执政如今这样做,其实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这时,林士元跟着说了一句。
杨廷麟回头看向林士元,然后也没说什么,只咬牙道:“国贼可恨!”
“真不知道方阁老现在怎么样。”
林士元接着又说了一句。
杨廷麟则只吩咐道:“立即去给朝廷发急递,将这事告知于朝廷知道!”
“是!”
……
“轰中了吗?”
这时,猎猎海风中,对面一西夷大帆船内,一名叫赵权德的汉人正问着一西夷传教士龙光华。
龙光华取下单筒望远镜说:“轰中了,用你们汉人的话说,你们那位方阁老应该已尸骨无存,毕竟还有你们的人悄悄在他方阁老的船上点了火。”
赵权德因而得意地嘴角微扬起来:“如此就好!他方阁老出不了海,各番的虚实就不知道,夺我们海利的事也就无从谈起。”
龙光华则在一旁问道:“你们不怕你们的皇帝陛下怪罪吗?”
“怎么怪罪?”
“我们老爷和不喜欢天子对番夷下手的豪强们,本身也是朝中大臣,他朱慈烺靠他们统治江山呢,除非天子真的不要自己的江山了,或者就不能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擅自诛戮他们。”
赵权德呵呵一笑,然后说道。
龙光华听后点了点头:“看样子,你们的老爷是不支持北伐的了?”
“倒也不是不支持,天子若一意孤行地要北伐,我们也不好什么,但是,他不能以这种让番夷出力的方式来北伐!”
“因为虽然我们老爷是南人,但如果只是因为北伐让大量南人百姓破家没命,倒也没什么。”
“唯独对各外藩的贸易利益是朝廷不能染指的,乃至对各藩国的实际控制,也不能是朝廷染指的,毕竟如果连各藩国都被朝廷,那我们老爷就真的连朝廷的半点规矩都不敢违背了,甚至可能会被朝廷消灭!”
赵权德这时说道。
龙光华听后,不由得问道:“这是怎么说?”
赵权德则道:“我们汉人有句古话,叫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而我们要想酣睡,就只能有对抗朝廷的实力!”
龙光华不由得再次问道:“你们有吗?”
“海上我们是有的,再加上你们,就更有了,除非你们泰西之人愿意这偌大的海利,真的要加一个朝廷来分走一部分利,而不如像现在这样只有我们这些地方大户与你们一起瓜分。”
赵权德说道。
龙光华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我们甚至更愿意和你们一起瓜分了你们皇帝在陆地上的利益。”
“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可能现在还不行,如今这位大明天子颇有中兴之象。”
赵权德说后。
“不好!”
龙光华这时突然举着望远镜满脸震惊起来。
赵权德听后也神色一紧,问:“怎么了?”
“你自己看看,那码头上迎面走过来的是不是你们所谓的阁臣大员,穿的大红蟒袍,腰系玉带。”
龙光华说着就把望远镜递给了赵权德。
赵权德立即将望远镜接了过来,看了过来。
这一看,赵权德就猛推了几步,然后大惊失色道:“方谷城!是方谷城!我曾随老爷赴庆功宴时看见过他,就是他,他竟然没再船上,难道说他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事。”
“不好!”
赵权德说后就不由得大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