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天依旧是炎天,酷热未退。
即便是在此时的清凉殿内,但无论是大臣,还是内宦们,皆只觉浑身如立于蒸笼之中。
只有皇帝朱慈烺特殊,有内宦在用人工风扇给他扇着风,所以没感觉到酷热。
而此时,也有一人没感到酷热难耐。
这人就是给事中龚鼎湘。
龚鼎湘现在只觉得后背,仿佛有冷风在猛灌一样,身体不停地哆嗦起来。
他是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皇帝陛下会不相信马士英已经通敌降清,而还是要按照之前的谕旨,要杀了他。
龚鼎湘不得不在锦衣卫来拖他下去之前,高声质问起朱慈烺来:“陛下!您难道就真愿意看见马士英丢了江西,坏了您的基业,让您做了亡国之君吗?!”
朱慈烺沉声道:“要朕说多少遍!马士英要是献了江西降建奴,是朕识人不明,是朕活该!而无论如何,你现在都没不能在这时,妄言前方军事!”
没办法,朱慈烺不得不对言官议论的军事行为管得这么严。
因为明朝历史上,从萨尔浒开始,每次作战失败,都跟言官瞎逼逼前方军事有关。
“陛下息怒!”
这时,高弘图因龚鼎湘本就属于东林党一员,而立即站了出来,且替其说话道:
“无论马士英有没有降敌,陛下现在都不能擅杀言官啊!”
“毕竟言官按祖制,是有资格风闻言事的,此时杀言官,无疑是在违背祖制,而有损陛下圣德!故请陛下三思,饶恕其死罪!”
张慎言也跟着站了出来道:“启奏陛下!马士英降敌此事,已经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据许多从江西来的人言,他们甚至已经看见马士英迎接建奴入了九江府,还有消息说,马士英已经被建奴封为弘文院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就算陛下不信这些消息,也不能不防,即便不防,也不应因此杀奏此事的言官啊,毕竟若是枉杀了敢言真相的忠诚,损坏的乃是陛下圣德啊!”
“陛下!马士英在江西胡作非为,已是人人皆知,甚至还强行给江西一些士民安上暗通建奴之罪名,进而破其家,夺其财,奸淫其女眷,可以说是无恶不作,乃我士林败类、祸民奸臣!”
“像这样无忠义廉耻之小人,可谓道德大坏,不降清不可能,故陛下怎么能信这样的奸臣,而不信敢于直言的龚给谏呢?”
姜曰广这时也说起话来。
朱慈烺则冷声看着这些人,问道:“你们这是在一起逼朕坏了朕自己的谕令?非要强行在朕面前颠倒黑白?”
说着,朱慈烺就又道:“别说马士英犯没犯这些事还不一定,就是犯了,现在也不是你们可以置喙的时候!”
朱慈烺说毕就吩咐道:“此事不容置疑!大战在即,必须令行禁止,拖下去,斩了!”
李若琏便指挥锦衣卫将龚鼎湘拖了下去。
龚鼎湘则已面如土色,且在拖下去时,也不得不喊了起来:“陛下,饶命啊!臣知道错了!臣再也不敢了啊!臣一时糊涂,臣绝对不敢再了啊!”
唰!
随着锦衣卫拔出绣春刀,且朝龚鼎湘脖颈处劈下后,龚鼎湘已经不能再说什么。
这时,高弘图、张慎言、姜曰广这些东林党皆因此沉下脸来。
朱慈烺也看向他们:“你们为一个坏朕纲法的逆臣说话,明显是大有不把朕谕令放在眼里的意思,朕亦不能饶你们。”
高弘图、张慎言、姜曰广三人一时皆怔在了原地。
而姜曰广则以为朱慈烺连他们也要杀,再加上,他知道朱慈烺对他东林党一向很失望,也就在这时问了起来:“陛下真要这么肆意诛戮大臣,而行昏君之举吗?”
朱慈烺呵呵冷笑道:“朕哪里肆意诛杀了?是朕没有提前下谕令不准在战事结束前弹劾边臣?还是朕下过旨令说言官坏朕纲法不能杀?朕这算是不教而诛吗?!”
“陛下宁信奸臣不信诤臣,与昏君何异?!”
姜曰广这时直接厉声说了一句,且神色激动,两眼如喷火。
他这无异于相当于直接骂朱慈烺是昏君!
很明显,姜曰广这是真以为朱慈烺要杀他们,而干脆也就决定在被杀之前,骂朱慈烺一通,而博得个敢骂皇帝的忠烈之名。
因为大明自海瑞骂了皇帝而没有被诛,反而获得了很大名声,乃至从此官运亨通后,许多文官都开始喜欢上以骂皇帝或者弹劾重要大臣来博取直名。
但是,海瑞那是因为皇帝真的做的过分,而不得不骂。
可后面的许多文官,则是为了自己个人的利益而随意诟骂。
比如万历时期,万历皇帝明明是真有足疾,而不能视朝,就有言官为博直名说他是因为沉湎酒色而不视朝,搞得万历从此落下一个沉湎酒色的罪,直到后世人挖了他的坟墓,考古发现他的确双腿不齐,才给万历皇帝洗刷了冤屈。
现在,姜曰广明显也是在这样做,想通过骂朱慈烺的方式,在被杀之前博得一次声名,他甚至还希望皇帝因此不敢再杀他,而企图说服他,这样他不但获得了敢骂皇帝的直名,还能活着,乃至等将来新皇帝登基,没准还能青云直上。
“你言朕是昏君,朕看你倒像是投降建奴的奸贼!”
朱慈烺冷声说了一句。
接着,朱慈烺就看了在场的其他大臣们一眼:“值此国难之际,上下本当一心,也因此还要做到言出法随,方能统合全力,救国家于危难!尔此时言朕是昏君是何用意,是欲否定大明之天命,认为大明该亡?而同时,损朕威严,乱朕军心,进而使建奴灭我大明、夺我汉家河山而不费吹灰之力?!”
朱慈烺说着就笑了起来,看向姜曰广、高弘图、张慎言这些人,说:“朕明白了,为什么你们昔日在南京主张联虏平寇,以朕看,主张联虏平寇的人里,只怕有人就是建奴的细作!恨不得,让朝廷用兵于平寇,而给你们已经投附的建奴以可乘之机?!”
朱慈烺接着就问道:“是也不是?”
“陛下!”
这时,东林党的刘宗周哭着跪了下来:“臣等绝无此意啊!”
朱慈烺则反问道:“若无此意,怎么建奴如今还是南下了,要来攻我大明,还在檄文上说朕与太上皇皆为失德之君?!”
“可见,你们昔日说建虏无欲夺我大明基业就是假话,而真正的心思是想麻痹朕!”
“乃至还有像姜曰广这样的人,还跟着建奴一样的口吻,说朕是昏君,进而真的要把朕塑造成一失德之君,而让建奴好名正言顺地灭我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