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看见左懋第弹劾范景文的奏疏内容后,就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左懋第是因为反对新政弹劾范景文,还是有别的缘故。
但一想到时下所发生的这些事,且根据朱慈烺对左懋第的了解,也就猜到了一些缘由。
故朱慈烺也就只说道:“传元辅于平台见朕。”
司礼监太监张国元答应了一声,没多久,范景文就被传见到了日精门的平台上,接受朱慈烺的召见。
时下正是绍光二年春,天高云淡,微风和煦。
年近花甲的范景文依旧精神矍铄,在见到朱慈烺后目光炯炯,而神态自然,且稳重中更显老健。
“给元辅赐坐!”
朱慈烺先吩咐了这么一声。
张国元拱手称是。
范景文则忙叩谢了大恩。
朱慈烺则突然道:“以后元辅于御前皆赐坐!”
张国元再次拱手称是。
范景文再次叩谢。
接着,范景文才坐在了一张官帽椅上,恭谨庄重地垂首面对着朱慈烺。
“左懋第的奏疏朕已看到。”
“此人不可谓不过分!竟离间朕与元辅,乃至欺朕太甚,竟要朕诛元辅!”
“可元辅若去,则新政怎么办?”
朱慈烺故作愤怒地说了起来,随即就很严肃地道:“所以,朕但凡有点明君的洞察之处,就不会听信其谗言,而真的就此让元辅受冤!真正当诛的而是这左懋第!”
“不过,这左懋第自然不知道朕一直是很信任元辅的,所以他明显打错了算盘!”
“元辅是跟朕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朕岂不知元辅的忠心?”
“而现在他左懋第既然惹了元辅,元辅要怎么处置他,可以向朕直言,朕皆依你,为元辅出气,灭其族亦可!”
朱慈烺接着就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还对张国元吩咐说:“朕这话,让他们记在《起居注》里!”
张国元拱手称是。
而范景文这时虽然知道朱慈烺这是明白了他的深意,再刻意表演,但也还是难以控制地哽咽起来:“臣惶恐!”
“臣不过是愚昧无能之臣,尸位素餐而已,怎能得陛下如此信任?如今,陛下既如此说,臣亦不敢真的就恃恩而骄,为存陛下仁德,只请陛下对其施以薄惩,不必取其性命。”
范景文说着就道:“臣请罚其俸就是。”
“不可!”
“朕必须为元辅出这口气,也是为朕自己,他左懋第竟如此质疑朕任命的元辅,也是没把朕放在眼里,哪能只是罚俸!”
朱慈烺故作愤怒地起身言道。
范景文这才顺坡下驴地拱手道:“陛下此言也有理,既如此,臣请陛下对其予以廷杖。”
“就依元辅!”
朱慈烺回了一句,就对张国元吩咐说:“在左懋第弹劾元辅的章奏上批红,对其予以廷杖,至于廷杖数目,要廷杖到元辅满意为止,打死不究!另外,让百官皆出席,看看此贼下场!”
张国元拱手称是。
于是,不久后,左懋第就收到了要廷杖他的旨意。
左懋第之侄左继儒望之颇为惊骇,且看向了左懋第:“叔父,范吴桥这是要你命啊!”
左懋第则淡淡一笑:“所以我就说他范景文在结党营私,你当速去说与江南复社等士子们知道!范景文为清丈田亩,不惜打死言官,而阻断天下言路!”
左继儒拱手称是。
而不久后,锦衣卫就来了左懋第的家,将左懋第押到了南都紫禁城的午门外。
范景文这时已和满朝大臣等候再次。
而左懋第再被押来后,就对范景文破口大骂起来:“范吴桥,你内结权榼,外结督抚,意图行苛政祸国,罪当诛之!如今,我若因你而死,便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先把他的嘴堵上!然后再给我狠狠的打!”
李若琏这时突然大喝一声。
百官见此皆诧异地看了李若琏一眼,且也因此更加敬畏地看向了范景文。
左懋第因而也朝李若琏大喊道:“缇帅本为天子近臣,如今竟也为取媚权奸而狺狺狂吠!着实无耻!也着实证实了吾所弹劾的本就是事实!”
啪!
这时,板子打算结结实实地朝左懋第身上打了下来。
左懋第倒是没吭一声。
李若琏则朝范景文这里走了过来,而故意谄笑道:“元辅,你说停就停,陛下说了,就要为您出气,打死也无妨!”
而范景文颔首,没有多言。
不过,范景文也没让左懋第多挨几板子,只让左懋第大约挨了二十来板子,就让锦衣卫停了下来。
左懋第也因此没被杖毙。
但经此一事后,天下人皆因此清楚范景文也是知道支持清丈田亩的人,甚至还可以影响圣意,或者圣意有意配合他。
“这么说来,主张清丈田亩的不仅仅是那几个巡抚,根本原因是因为首辅范景文也有此意!”
魏国公徐久爵在这事就与高时泰说起此事来。
因不在权力中枢,徐久爵倒是不知道皇帝本人也是支持清丈田亩的。
但这对于徐久爵而言已不重要。
他现在至少已经清楚,首辅范景文是支持的。
而作为文官之首的范景文支持,那皇帝无论是主动支持还是被动支持,都已经意味着,他们不可能直接像潞王朱常淓一样用一些大逆不道的手段,如害死皇帝的方式来阻止清丈田亩的改革。
毕竟首辅一旦也支持,他们若直接除掉皇帝,那能左右皇帝意志的首辅就能左右皇帝亲信的意志,且和这些人一起换个或许更听话的皇帝。
相当于,首辅一旦结党支持皇帝,那皇帝朱慈烺身边就有一个团体在主张改革,而这个时候再除掉皇帝并不能阻止什么。
“看来是的,连锦衣卫对他都很是听话。”
“难怪祁彪佳能获得平台召见的机会!看来与这范吴桥有关!”
高时泰也跟着言道。
徐久爵听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祁彪佳和李明睿、杨廷麟倒是在知道这事后更加放心了不少,且真的认认真真在各自的抚治区执行起清丈田亩的改革来。
如应天巡抚祁彪佳在知道这事后的当天就拟定了清丈细例,且当天就去了应天府衙,准备亲自督促应天府先清丈田亩。
砰!
砰!
砰!
但祁彪佳乘坐的轿子刚来到应天府衙所在街道时,其四周民房内就突然出现大量白烟,随即就是大量铳声响起,而其轿子没多久也出现了很多弹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