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之中，风歧只觉自身五感被彻底蒙蔽。
就连【听风】术使出，双耳化作玉象之耳，都只能听见涛涛血浪声，听不见丝毫别的灵性声响。
他面色凝重的看着眼前躬身的百苦，总觉有一些怪异。
此人眼神固然不再那般呆滞，但看向他的目光之中却是满满的……狂热。
对，就是狂热，朝圣一般的狂热。
那双布满血色的眼中仿佛要燃起殷红火焰来。
“你……”
风歧正欲说话。
却见他当即胸口皮肉外翻，裂出一条缝隙，一枚形如此刻其人的畸形术种闪烁着血光飘荡而出。
他双手捧着，奉至风歧面前。
这是……
风歧目光一顿，他顿时明白，眼前此人已经一条腿跨过了化胎。
术种已经向术胎开始蜕变。
但更关键的是，他竟然就这样将与自己性命相连的本命术种奉至风歧面前。
此举无疑是在告诉风歧，他彻底奉风歧为主。
他凝目看向百苦，问道：“以你如今之实力，若以血气带我遁逃，最快可逃出多远？”
“五十里，瞬间燃烧血气，三息之间可以逃出五十里。”百苦瞬间操着好似血锈斑斑的金属摩擦似的声音回答。
紧接着，他又补充：“五十里后，若无血气补充，以我自身之力还可再挪移数次，但至多百里就会彻底力竭。”
风歧怪异的看向百苦，他听懂“彻底力竭”是什么意思，意味着力竭而死。
不过此刻这般怪异于他而言却是好事一桩。
还有不到三个时辰汤宴就要开始了，来不及计较那么多。
暂时将心中无数疑惑压下。
“将血雾收起。”他淡淡道。
这血雾可以屏蔽他人感知，也正是因此，阴三才能避开参牙店对其汤方的探查，只是估计他也没能想到，参牙店主人依旧拿到他的汤方。
他现在却不用这般谨慎，也没必要，否则反倒引起参牙店主人注意。
大大方方便可。
风歧挥手，一尊半人高的三足圆腹斑驳锈鼎自牙壶之中轰然砸落。
对着此鼎，他拿出阴三那凌乱的笔记，心力运转，快速翻阅着。
一段段信息迅速汇入心中。
正是在现学百苦演阴汤。
参牙店主人当年开办参牙汤宴之时，言说世间灵汤分上中下三等。
更是放下豪言，就算只入得下品灵汤，也可媲美那传说中的灵丹宝丸，只需饮上一碗，便可磨砺术士之意志，助其明心见性，从而降服术种、灵材等种种执念。
要知道术士之修行，难关道道，而每一道关隘之上，都悬着一枚名叫“执念”的大石。
这执念即是指灵材之中的执念。
而灵汤却可以磨砺术士意志，助其明心见性，可见其珍贵。
当时所有人更多的是嘲笑。
但渐渐的，随着一年年参牙汤宴的举办，这道“五方五弊汤”也渐渐传出名气。
那些嘲笑参牙之人惊讶的发现，原来其所言不虚。
也难免动其歪心思。
而在一次次在参牙店外抛下无数尸体，为参牙店铸就赫赫血威之后，终于临仙地的野术士们终于开始想着自给自足。
但临仙地这一片贫瘠之地，只是这灵汤实在难熬，需借每年惊蛰之灵机方可成汤，就算发展百年之久，也依旧只有五方五弊汤这一道汤位列下等灵汤。
也就是说，其他的所谓灵汤的这个“灵”字，纯属是为自己脸上贴金。
正是因此，灰鼠在卖给风歧的信息之中，推测这参牙店主人获得过幌幡山脉之外的传承。
不过就算临仙地如何贫瘠，在百年更迭，一代代术士的试错之下，也生出独属于临仙地的灵汤体系。
如只能在一楼售卖的灵汤，至少也需要有增血气，添灵性之功效。
若要上二楼，就要涉及到对意志的增强增强。
而依据增强意志之方式又分作两派。
其一讲填补，意为人缺何等意志，便以拥有何等执念的术士为材做煮成汤，补充进去。
其二讲磋磨，便是以各种灵材之中的特殊执念构建出独特境地，磨砺术士意志。
如阴三的百苦演阴汤，便是走磋磨的路子。
其以种种生前身份境遇皆不相同的术士擒拿，又在将其练的似成未成阴傀，将死未死，其意念最为鼎盛之际，将其术种采下。
这时的术种便可称作阴种，其中不但有最为极端的执念存在，亦有阴三【演阴】之灵性存在，正可当做汤料。
而熬制之时，又以【演阴】术之灵性作为桥梁，将众多阴种之中的灵性连接在一起。
最后再以【百苦】灵性，度化其中执念，从而诞生出被阴三称为演阴境的幻境。
饮者便可进入那演阴境，也就是那“阴死”的状态，在这种种极端念头之下，磨砺自身意志。
因此为其试汤者，皆易神志崩溃而亡。
以【演阴】为基础，不断堆砌那蕴含极端执念的术种，再以【百苦】将之打磨，化作一炉。
在风歧看来，若这临仙地有可能再出一位下等灵汤，也非百苦演阴汤莫属。
而这道百苦演阴汤一次次的精进，便是阴三将蕴含极端执念的术种不断的堆砌，那演阴境不断地扩充。
风歧放下手中笔记，看向面前封死的鼎炉。
若是按照阴三所记述，此次他已经投入了十七枚那等特殊术种，只为构建更加宏大的演阴境。
只为此次汤宴，能让百苦演阴汤成为真正的下等灵汤。
虽不知其人为何如此。
但若是磋磨意志……
风歧心中渐渐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此间若论意志坚定者，此间又有谁能坚定过病魔缠身数十载，生死两难间仍旧求活。乃至意志都凝做实质之力的他？
既然如此……
依照阴三探索出的大鼎使用之法。
他双手一推，便见青黑色【易息】灵性喷涌向那双好似仙兽盘踞的鼎而之上。
“咣！”
一声巨响，鼎盖顿时飞出，顿时一团黑色雾霭好似压抑的怒龙，升腾而起。
显出鼎腹之中沥青一般那还在不断咕嘟咕嘟冒泡的黑色粘稠液体。
此刻灵性连接之下，风歧能够清除的感受到大鼎之中十七枚阴种相互黏连在一起，其中灵性不断涌向这液体之中。
就像是一团色彩各异的汤圆，各自溢出黑芝麻一般的内馅。
“难怪阴三要探究此鼎奥秘，其中既无灵性，又无蚀文，却这般神异，不但能够封住其中灵性动荡，如此顺畅的传导灵性。”
杂念在风歧心中一闪即逝。
此刻的鼎中已经翻腾起来，盖因这一炉汤尽是以【演阴】灵性为基础。
而他探入的灵性却是【易息】。
因此，好似有恶蛟在其中搅荡，汤鼎之中黑色液体竟骤然翻滚沸腾起来。
一旁观望的百苦顿时神情一紧，周身血雾便喷涌而出，想要上前。
正在此时，他面色骤然一变。
却见风歧猛地纵身一跃，跳入那大鼎之中。
风歧双目微阖，缓缓沉入者粘稠冒泡的液体之中，感受着那一道道带着阴死之气的执念涌入身体。
他嘴角浮现出丝丝微笑，竟在泡汤享受！
百苦不禁瞠目结舌，就算被阴三折磨了整整十三年，但在他记忆之中，每每最痛苦之时，依旧是度化汤中执念的时候，可眼前之人竟是在享受！
就是他！
他越发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汤鼎之中，风歧终于坐定鼎底，粘稠的黑色液体淹没至他的胸膛。
贴着他身体四周，一个个拳头大小的气泡沸腾间不断炸开，溢出一抹抹黑色雾气，好似游蛇一般就要涌入风歧身躯。
正在此时，百苦却看见风歧身上好似隆起一层无形的力量，搅入本就激荡不已的粘稠液体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