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鹖鴠(hédàn)不鸣,虎始交,蠡挺出,至此而雪盛矣。”
参牙的身体飘荡着,四肢摊开,仰面向天,淡漠的声音灌满整个参牙店。
“大雪至,盛遮百里,万物兹服,然厚雪之下自有蛰虫涌动,生机不灭。”
整个参牙店都在晃动,一根根长满散乱鳞片的根系不在纠缠在一起,一条条抽离开来,涌动、招摇、飞舞着。
好似万千龙蛇交缠起陆,又似血林葱葱。
“春。万物之生发。”参牙继续说道。
所有人的脚下,深深的泥土之中,骤然响起一声闷响。
似心跳、似擂鼓,似……雷鸣!
风歧只觉好似地面都好似鼓面一般猛然间一震,将他微微弹起。
“轰!”
“轰隆隆!”
那闷响声继续。
一声声好似天地鸣奏,带着奇异的节奏。
连带着风歧的心脏也要随着那节奏一齐跳动。
诡丽壮阔的参牙店骤然崩解散开。
火!
血色的火!
那一根根招摇的根系之上,尽数燃起血色烈火。一根根似龙蛇,似矛戈,带着血色的火缨直冲天际。
而参牙则飘荡其中,四肢一条条根须延伸出去,掌龙蛇矛戈,似要发杀机,逆伐于天!
雪!
黑色的雪!
将要落下的黑日与乌云连成一片的黑天之上好似有神灵被激怒一般,这一刻,有神人倾倒,密密匝匝的鹅毛黑雪倾覆而来。
要将这大逆不道的火光彻底淹没!
大雪之中,能见重重异象闪烁,有似雉而大的毅鸟与黄黑色的本阳鸟盘旋而飞,一声不鸣。有雌雄天虎于西,发春而交。有蠡草旺盛生长,散异香阵阵。
早已经聚集在一楼,此刻又立在血林之底的众多术士之中乱象顿生。
有术士双目痴迷,面东而跪,拼命嘶嚎,却发不出一声。
有术士面泛春光,不理阴阳,当即席地春交,各种鸟兽吟唱之声此起彼伏。
有术士直接身泛异香,将自己点燃,迷醉的呼吸着那袅袅烟气。
风歧也受其扰,但心力恒定之下,一切无碍。
“真正的大雪节气来了,天怒了。”
这时,身旁一道金戈交击般的声音响起。
风歧转头看去,却见剑齿目光复杂的看向飘荡在空中的参牙。
紧接着,他忽的吐出两个齿剑,剑锋飞旋之间,将两个淫笑着奔来的术士切成肉酱,而后不染丝血的飞回剑齿口中。
“百苦,护住汤鼎!”风歧连忙吩咐一声。
“是!”面色呆滞的百苦机械般木然上前。
“咦?你们这主仆俩倒是心志坚定,能不受异象侵扰。”剑齿诧异的看过过来,眼中带着欣赏。
风歧微笑问道:“不知剑齿大人所言‘真正的大雪节气’何解?”
剑齿诧异的打量了一番风歧,而后又点点头道:“不错,虽然丑了点,但一身气质不凡,那我就给你解释一番。”
“如今天地,万象混乱。亘古而传,定时节、理万象、测日月的二十四节气自然也是散乱无序。”
“甚至散乱到,某一时某一地,毫无征兆骤然而发。正如此刻,传闻这参牙店主人手中有一残经,可取惊蛰之时,万物生发之灵机,截浩瀚春雷之韵。”
“他本打算借此次惊蛰之机进行突破,却不料大雪却至,那惊蛰自然就没影了,往年汤宴也不是没遇到过节气相撞的时候,大不了重办,或者不取其雷韵便可。”
剑齿毫不避讳,张口便是秘闻。
倒是真应了那句纵剑阁弟子纵意恩仇的传言。
风歧认真倾听,生怕漏过只言片语。
见其停顿,便伸手一引,【腐骨】黑雾化绳,将旁边一疯掉术士还未开封的美酒取来,双手奉上。
剑齿一顿,当即仿佛受到什么侮辱一般,双眼凶光绽放的看向风歧
却见其眼中丝毫无谄媚之色,顿时接过美酒大笑道:“好好好,我为你阐秘,你以酒报之,美哉美哉。”
狂饮一口后,他继续道:“但现在却不行,参牙店主人为了突破积蓄筹备数载,又怎肯放弃,自然是要自起惊蛰,破除大雪,自起惊蛰。”
“既然这整个临江地都可以测算惊蛰时节,那为何又无人算得出大雪呢?”风歧皱眉问道。
“嗤。”剑齿嗤笑一声,“整个临江地的惊蛰测算之法都是参牙店流出去的。”
风歧恍然大悟。
但紧接着又看向那处于重重异象之中,黑雪覆压之下的参牙,“他在等什么呢?”
此刻黑雪如盖,将那血根之上的光火压的渐渐暗淡,就连大地之下的响动都渐渐变得沉寂下来。
参牙此刻明显势微,却截然而至。
好似坦然接受了这一切一般。
“等月母。”剑齿道。
正在此时,风歧忽觉背上鼓包一阵瘙痒。
他扭头看去,却见一缕银芒自遥远的地面升起,穿破无尽黑暗,直直攒射而来。
月,出来了。
“惊蛰!”参牙这时终于开口。
不同于此前的淡漠,这一次,激昂,狂放,肆意。
带着奋死一搏的勇气。
“正月启蛰,言发蛰也。万物出乎为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惊蛰出,桃始华、仓庚鸣、鹰化为鸠,是蛰虫惊而出走矣。”他放声大喝,声声如雷,仿佛向天宣战。
“然天地间日月阴阳失衡、五行四时逆乱、天象轮转崩灭,吾当自启惊蛰!重塑天象!”
恰此时,那一道银亮的月辉抬升,照到参牙身上。
暗淡血火之中,他的身体一般隐匿于黑雪,一般透亮于月下。
“咚!”
“咚!”
“咚!”
大地之下骤然有道道巨响传出。
但却不似刚才那般沉闷。
仿佛地下有神人持锤,以大地为面,轰隆擂动。
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脆。
风歧脚下的地面震动也愈发明显。
就连那厚厚积起的黑雪也像是鼓面上的尘土,随之震动,飘扬。
“唳!”
“吼!”
一声哀唳之上伴随着愤怒的吼声骤然响起。
那异象之中的毅鸟、本阳鸟、雌雄天虎竟骤然间活过来了一般,带着奔死的绝然和无匹的愤怒往参牙狂奔而去。
那蠡草骤然生长,带着浓烈到发臭的香气,往参牙席卷而去。
“杀!”
那参牙亦是发出一声嘶吼,根须茂密的四肢挥动,一条条遍布乱鳞的血色根系带着血火冲天而起,向活过来的异象杀去。
这一刻,大地之下轰隆再响!
是心跳!是擂鼓!是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