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歧眼前一花。
便觉自己意识已经回到体内。
紧接着，便见眼前浑身苍白的百苦忽的站起。
笼罩四周的血雾骤然收缩，凝做细束汇入他口鼻之中，而后他背后六臂忽然前伸，将胸腹狠狠撕裂，显现出一条血淋淋的伤口。
剩下两臂顺着伤口探入其中，将那一颗血淋淋，正在蓬勃旺盛的跳动的心脏骤然摘出。
八臂齐捧，献至风歧面前。
“我佛，惜时仙帝超脱，须遭逢十二万六千劫难，佛祖立佛土，亦有无边妖魔阻道。欲成佛祖功业者，万般劫难须自渡，如此方可果位无缺。”
“然此间天地就是劫难本身，故而贫僧斗胆，剖腹剜心，引渡我佛入我修罗血道。以我修罗道法，化登佛之阶梯。”
风气皱眉看向这修罗，又将目光转向这蓬勃跳动的心脏。
他能看出这心脏之中蕴含着恢弘血气，以及其中蕴含着的玄妙之力。
若他没看错，修罗传下的【百苦】术种便在其中。
不论其中蕴含着的是什么，都定然玄妙无比。
但……
接受吗？
他心中不由得泛起迟疑。
他对此世都知之甚少，更别提什么上古。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厚古薄今的人，不论这修罗口中的上古世界多么恢弘，多么伟大，但现在却是术士的世界。
修罗口中所厌弃的，满是病瘤的世界。
更别提改天换地这种充满使命感的宏大愿景。
他没受过什么教育，前世对美好的想象，无非就是能做一个健康的人，谈一场恋爱，逛一逛街，享受以此人声鼎沸的欢愉。
而一入此世，第一眼见到的便是恐怖狰狞的原身，而后又是诡异莫测的黑日意志。满是算计的猿窟，生杀不忌的参牙店，短暂美好的流云镇，漫天算计的黄芽山。
石猿老人、石猴、参牙、金曲、药生、鹏姑娘
一个个身影。一幕幕景象闪烁在脑海之中。
他只是勉力应付着一切，其间也曾有过明悟，也曾纵欲。
但说到底，却都并未思考过，自己应该追求些什么，只是被事情推着走，甚至是逃避。
他用狰狞的白猿面貌将自己包裹，乃至将黑日意志封禁，为自己换上一幅又一幅的面容。
他拥有了恢弘澎湃的心力，却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心。
现在。修罗，一缕来自上古的残魂将自己奉做佛陀，那自己又该何以处之？
化身佛陀？
长生永驻？
改天换地？
众生拜我？
一道道诘问响彻心中，这是他在问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往何处去？
风歧眼中流露出迷茫的色彩。
术种之内，心里化身不断扭曲，就连坐下的金鹤此刻也骚动起来。
“哈哈哈，上古又如何！上古又如何！”
黑日意志放声大笑。
术种之外，他的脸上生出一根根白色毛发，面庞不断扭曲，口中又利齿不断生出，周身渐渐弥漫起一丛丛黑色气息。
而修罗却只是定定的望着风歧，他双眼之中光芒闪烁。
在他体内，百苦的意志焦急道：“师父，佛主他怎么回事？你快救他啊！”
“徒儿莫急。”修罗此刻的声音异常平缓，“证位佛陀，改天换地，又岂能无劫难？”说着，他顿了顿道：“更何况，此劫由他心中生，自己不渡，旁人也没有丝毫办法。”
此时，似有金鹤长鸣，又有巨鳄咆哮，亦或是长剑争鸣。
风歧的肉身之上，一点点暴动显现。
有一根根羽毛想要自皮肉之下钻出，撕出血淋淋的口子。但又有坚硬的鳞甲浮现，挡住羽毛，使他身上浮现出一个个鼓包。
背后又有漆黑的羽翼生出，带着沥青一般的粘稠血液。
就连眉心的那一点豪光都随之暗淡。
风歧口中发出痛苦的吟声。
他的心中，那那一道道诘问声越来越大。
正在此时。
“不！都不要！我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在术种之中，那面容不断变换的心力化身陡然发出一声嘶吼。
他的身形骤然变化。
化作一个只有一米六高低，身形瘦弱，头发稀疏泛黄，颧骨高高凸起的身影。
这是前世风歧的样貌。
紧接着，这身影缓缓生长，皮肉充盈，浓密乌黑的头发一根根生出。
渐渐化作一个面容普通，一米八高低的男子。
这是他曾借助科技手段，模拟出若是自己不曾生病，该有的模样。
紧接着，这男子伸手一捉，无边白芒便生生刺入金鹤体内。
将那一对增生而出的大翅狠狠剜出。
“刷！”
风歧猛地睁开双眼，他眉心之上白色豪光大放。
肉身之上诸般异象尽皆消失。
“这修罗道法可使我脱离如今身上的麻烦？”风歧目光灼灼的问道。
他问的，是黑日意志，也是这【金风鹤】术种。
“不。”修罗摇了摇头道：“我佛苦难唯有自渡，但这修罗道法却可化作我佛自渡之阶梯。”
“既然如此……”
风歧一把抓向那血色心脏。
不论这修罗有什么谋划，只要有助于他，又有何妨？
只见那血色心脏却骤然化作一汪血水，好似丝绸一般飘荡撞向风歧胸口。
术种之中。
此时的风歧手中擒着一对黑气弥漫的翅膀，正是那黑日意志。
而坐下则是暗金色飞鹤。
他眉宇间带着深重怒气，好似伏魔金刚一般。
正在此时，却见天际有浪涛声滚滚，好似天河决堤，一瀑血色陡然落下。
风歧长立而起，身形不断壮大，如撑天镇地之巨人。
他一手扯下那血色瀑布，将之齐齐灌入口中。
顿时，一枚枚玄妙字符，一篇篇神异妙法在心中渐渐浮现。
良久。
血瀑消散，风歧恢复身形盘坐下来，口中喃喃道：“血海修罗，血海修罗，原来如此。”
而后他看向身前的修罗，此时他的意念已经几近消散。
“你将传承予我，百苦怎么办？”风歧问道。
修罗将传承藏在【百苦】术种之中，传给百苦。
但此刻他将术种剜出，被风歧所消化，百苦又该怎么办？
“我佛不必挂心。”修罗跌坐在地上，气息微弱淡薄，笑道：“【百苦】术种从来不虚，而传承得来的终究不是他的，此番于他而言，正好涅盘重生，脱离老衲藩篱。”
“嗯？”风歧问言，却是心中忽的一道灵光划过。
“涅盘重生，涅盘重生……”他口中喃喃道。
“佛主？佛主？”修罗这时似乎是想起来什么，气息微弱的呼唤着。
“嗯？怎么了，你说。”风歧将心中那抹灵感记下，回过神来。
修罗捻起一片碎裂的黑石碎片，抵向风歧。
风歧看出这就是那梦鲸术器的碎片。
修罗道：“佛主切记，若要真正隐藏来历，还有一隐患，便是此灵境。”
“嗯？怎么回事？”风歧连忙问道。
这修罗竟会与石猿老人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