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望开的药确实有效果,太后身体好了一些。
季蕴也略微松了口气,不用整日在榻前侍疾。
父兄捎来口信,让她回季府看看,兄长封侯是喜事,季蕴欣然前往。
聂弗陵陪她一块回去,自她从会稽回宫后,他就没让她单独出过宫。
季府上下热热闹闹的,季琅之还请了何怀信与萧连江前来,却不见陆峻。
季蕴私下问何怀信,陆峻去哪了?
何怀信告诉她,他们去北境不久后,陆峻就回了会稽。
看着落寞的萧连江,季蕴不由心生同情。
席宴上,她心中有事,一杯杯的喝着酒,聂弗陵拦都不住。
当晚,两人留宿在季府,聂弗陵一边埋怨她,一边给她擦脸。
“朕不是和你说过,少饮酒,葡萄酒也不行。”
季蕴笑摸着他的脸:“陛下,酒不会醉人,但色会迷人。”
她伸出手臂缠紧他:“妾会永远陪着陛下,永远爱陛下。”
聂弗陵抱住她:“皇后,你今天是怎么了?”
季蕴只是醉醺醺道:“陛下,你告诉妾,为何如此喜欢北邙山?”
“......北邙山景色好,朕又喜欢打猎,所以常去。”
“嗯,就这些?没有别的原因?你可得说实话。”
聂弗陵低声道:“朕好像对北邙山有某种情愫,有时看着北邙山,朕觉得,朕曾在那住了很久。”
“住了很久?”
他有些为难道:“朕好像,好像曾经埋在那里。”
虽然他一向不信鬼神,但看着北邙山时,这感觉时不时会冒出来。
季蕴心中一慌:“不会的,陛下,你那是错觉!你如今活得好好的,你在世间,不在地下。”
“皇后慌什么,朕就是随口一说。别怕,朕不是好端端的吗?”
听着他砰砰跳动的胸口,季蕴稍稍安心。
可是当年他一个周岁多的幼儿,是不该说出‘邙山’二字的。除非他前世确实与北邙山有关。
季蕴整夜没睡好,不停的在做梦。
回到长乐宫,她召青辞来见,眼下这事她只能对青辞说说。
青辞起初十分吃惊,但她博览群书,又听过许多野闻怪谈,很快就平静下来。
“阿蕴,这倒不是不可能,民间有种说法,孩童三岁之前,还残存着前世记忆,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季蕴心中一惊:“你,你是说,陛下他——”
“道家有三世之说,夙世、现世、来世。但我觉得,即便真有前世,那又何干?你与陛下只管现世。”
“可那高僧说过,若陛下不能了却前世夙愿,就不能......我害怕。”
青辞想了想:“目前唯一的线索便是北邙山,我们从这方面查起,地理风物志也好,野史也好,我都替你查一遍,总会有蛛丝马迹。”
季蕴抱住她:“青辞,谢谢你。”
***
奚望求了聂弗陵,他前去天牢看杜致安。
这人虽然铸下大错,但毕竟在北瀚王庭保护过他们。奚望有恩必报,故来见他一面。
天牢里,奚望摆上酒菜。
“杜君啊,你这伤腿要是早点遇到我,我肯定能给你医好。”
杜致安淡淡道:“早些遇上你也无用,我又没钱付诊费,更没有钱抓药。”
他回到阔别多年的洛阳,满腔愤恨也没了,只剩对妹妹的思念。
奚望大笑,这人脾性很符合他口味。
“奚大夫,你知道我妹妹何时到京吗?我怕我死前来不及见她。”
奚望叨叨道:“我问过皇后,她早就给令妹去了书信,但令妹刚生完孩子,不能马上过来,所以耽搁了。”
杜致安脸上露出失望之情,陛下也许很快就要将他处死。
“你放心,眼下令妹已在路上,陛下既千里迢迢让她进京,定让你们见上一面。”
杜致安松了口气:“多谢奚大夫。若有来生,杜某愿与你做个知交。”
奚望很为他惋惜:“你年纪未到三旬,却注定要死。我瞧这位陛下,他虽能征善战,但似乎极恨兵祸,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过你。”
杜致安:“我被恨意冲晕了头,兵祸我也不想......”
“年少时,我曾在野志上看过:当年敌军入洛阳,有一女子,使计将他们困在倒满桐油的殿中,而后燃起大火,与他们同归于尽。”
“女子尚有如此烈性,而我......而我却——”
他终是后悔了,他的复仇,全都报在无辜之人身上。
***
青辞翻遍洛阳地理志,又看了几天野史,却找不出什么线索。
她无奈,便亲上北邙山。
北邙山是洛阳北面的天然屏障,山虽不高,但土厚水低,是道家七十二福地之一。
若是聂弗陵前世真埋在这里,他倒是挺会挑地方。
山脚下,有位衣着破旧的老者在树下呼呼大睡。
有几只蜜蜂嗡嗡的围绕在他脸上,似乎要叮他一口。
青辞有些不忍,她提醒道:“老伯,你脸上有蜜蜂。”
老者抬起头来,用手拍拍脸,将蜜蜂驱赶走。
青辞劝他:“老伯,山中难免有毒虫,你这么大年纪,还是找人陪着吧。”
老者摆手:“我不用人陪,我就爱这邙山,埋人的好地方啊。”
青辞笑道:“北邙山有这么好?人都死了,埋哪不都一样?”
“哎,小娘子,这可不一样。北邙山风水好啊,若是埋在这里,来生会有福气的。”
青辞来了兴趣,听他说下去。
“百年前啊,兵祸连天,洛阳生灵涂炭。我幼时听曾祖父说,其时有一女子,她情郎在边关战死,这女子将他尸骨带到北邙山。那女子来到此处时,瘦得不成样子,几乎气绝。”
“她强撑着将情郎下葬,几日后,听说那女子在城中放火烧敌军,她自己也葬身火海。想必是为她的情郎报仇。”
青辞听呆了,那女子在看到情郎的尸骨时,该是痛不欲生吧。
她一路奔波,将情郎下葬后,大概已经不想再活下去,故赌上自己的性命,为情郎报仇。
试问如此深情,如此心志,世间能有几人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