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的来信,阿德拉姆收到了,对于安奇德而言,此刻能打破局面的只有他。
只是从安奇德被困乌克巴堡那一刻开始,阿德拉姆就不想救他了,甚至一些埃米尔也不赞同。
阿德拉姆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两封信。
一份安奇德苏丹的求援信,一封古德的劝降信,许诺阿德拉姆成为斯瓦迪亚帝国的附庸。
台下各路埃米尔就这么看着他,所有人都在等他给出最终答案。
乌克巴堡城外,斯瓦迪亚军队已经围困了安奇德多日,安奇德本就没有多少粮草,算算时间,他也该准备发起突围了。
古德指点着沙盘,布置下布防的阵型。
“北方靠海,往北无路可走,安奇德只能往南和东。”
“我们得在南方开一个口子,让他觉得有机可乘,到时候艾夫斯带人在口子那里阻拦。”
“西面的营地由我自己来守护,雷默德去守东面。”
雷默德问道:“这样的话会不会太明显了?”
古德说道:“是很明显,但是他们有选择吗?”
“一开始就往我们兵力最强的地方撞,那他们就连迂回的空间都没有了,安奇德会往艾夫斯那里跑的。”
围三缺一是一个简单而又实用的办法,很多时候敌人会察觉到露出的口子有危险,但是他们不得不往那里跑,因为那里起码有活命的机会。
乌克巴城里,安奇德也和苏鲁克商讨着突围计划。
苏鲁克指着地图上南部的位置,说道:“西面是敌人的大营,防备森严,东面有不少的军队,南面的这个位置是敌人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敌人在这里的兵力不算多,而且其他两面要去支援也得跑一阵,需要一段时间,这更加方便我们突围。”
安奇德看着地图仔细端详了一会,说道:“这个口子有些明显,看起来更像是故意的。”
苏鲁克没有反驳,说道:“但攻打西面和东面我们都没把握,反而会被拖住,敌人其他军队包围过来我们就彻底失败了。”
安奇德也只能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伸手拍了拍苏鲁克的肩膀,说道:“此去凶险,但愿我们都能活着逃出生天。”
“阿塞莱需要我们,我们不死,这个王国才能活下去。”
苏鲁克目光坚毅地看向安奇德,说道:“您是苏丹,你在,希望就在。”
“您一定会逃出去的,我以性命保证。”
都说患难见真情,苏鲁克的忠诚让安奇德格外感动,对比某个畏畏缩缩的埃米尔,苏鲁克简直是义薄云天,高大的形象甚至散发出人格光环。
深夜,斯瓦迪亚阵营严阵以待,而城里的阿塞莱军队也早已集结于门后,先头部队带着各种工具,准备填壕沟,推拒马。后方披坚执锐的战士紧绷神经看着大门,只等大门打开就冲杀出去。
安奇德和苏鲁克骑着马巡视着这些士兵,士兵们也看向他们。
大家都知道,这一仗要是败了,所有人都将葬身于此。
只是苏鲁克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军队时,那些士兵们也投以决然的眼神。
安奇德举起长剑,呼喊道:“开城门!”
一声呼喊拉开了黑夜的序幕,乌克巴堡的城门缓缓打开,前头的士兵立即冲了出来,将眼前的障碍物破坏掉,后方战士快速跟进,快速阻滞防线冲向南方。
斯瓦迪亚阵营的警钟响起,所有人都快速起床,拿起武器赶到自己的战斗岗位。
南方,艾夫斯带着最精锐的近卫军列阵,夜幕之下,像是一道铜墙铁壁横在阿塞莱人的面前。
看着冲杀而来的阿塞莱军队,艾夫斯拔出佩剑。
“准备战斗!”
近卫军用武器敲打着盾牌,一边发出战吼声,唬喝敌人的同时也是在给自己壮胆。
看着不顾一切朝南冲去的阿塞莱军队,古德立即下令东西两军朝阿塞莱军队追杀过去。
阿塞莱队伍的最后方,苏鲁克看着斯瓦迪亚阵营里冲杀出来的军队,眼神中一缕寒芒闪过。
苏鲁克大声呼喊:“我的勇士们,跟紧黑夜中的火炬,随我赴死!”
他身后的士兵也跟着呼喊:“战死沙场就是战胜死亡,天国的路就在前方,杀!”
苏鲁克手上的火炬犹如黑夜中的流星一般耀眼,身后的点点火炬汇聚成洪流,在阿塞莱的大地上降临了一场绚烂的流星雨。
安奇德回过头看去,苏鲁克已经带着他的军队直扑向古德的大营。
他是想用自己牵制住斯瓦迪亚军队,逼他们回援,好让安奇德逃出这里。
那一瞬间,安奇德饱经沧桑的脸庞流下了温热的泪水。
没有活着和死亡的顾虑,人就会变得强大。
苏鲁克就带着这样的一群人,不顾一切地冲向古德的大营,纵使近卫军依靠大营地寨墙抵抗,这些阿塞莱人就像是只剩下攻击的野兽,疯狂地冲击着他们的防线。
古德来不及穿铠甲,连忙跑出自己的帐篷。抬头看去,寨墙轰然倒塌,苏鲁克带着阿塞莱士兵冲进大营。他手中的钢刀疯狂挥舞,不断砍杀着周围的斯瓦迪亚士兵。
伯伦希尔带着近卫赶来护卫,古德皱着眉头看着苏鲁克,古德并没见过他。
原本围三缺一就是怕敌人置之死地而后生,可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眼前这个男人,像是被命运安排来这里的一样。
就这样以近乎疯狂的姿态,出现在毫无防备的古德面前。
人群中,苏鲁克看到了被护卫在其中的古德。古德不认识他,他可认识古德。
没有一丝犹豫。苏鲁克提刀便朝古德杀来,身后的护卫也杀红了眼,直扑而来。
此时大营已经被攻破,营地里到处都是相互厮杀的士兵,根本调动不来人手支援。
伯伦希尔赶忙对古德说道:“陛下,请快撤出大营,我们掩护你。”
古德短暂的犹豫了一下,心里出现一个声音。
撤退,我该撤退吗?
不,不能退,应该杀回去。
只是刹那的失神,古德举起佩剑指向苏鲁克。
“退什么退?我是皇帝,我退岂不是败了,给我杀回去!”
“喊起来,皇帝在此,诛杀来敌!”
古德下了命令,伯伦希尔也不再劝说,便和近卫们高声呼喊:“皇帝在此,诛杀来敌!”
热血的呼喊声在大营上空响起,很快得到其他斯瓦迪亚士兵的回应。
“皇帝在此,敌军必败,杀啊!”
“为了皇帝陛下,杀啊!”
夜间袭营,最怕的是不明情况,不知道敌人多少,不知道敌人打到哪一步,不知道其他人是否撤退了。
古德的话给所有斯瓦迪亚士兵一个信号,皇帝还在,大营还没破,这个时候谁退谁死。就连那些已经开始逃跑的人都跑回来,继续跟敌人战斗。
当交战双方都有信仰,战争不会因此而升华,只会变得更加血腥和残酷。
苏鲁克接连斩杀几名近卫,伯伦希尔立即前去迎战。
面对狂化的苏鲁克,伯伦希尔毫不畏惧,长剑多次劈砍在苏鲁克身上,甚至将他的胸甲都给挑开,在他的胸膛留下几道血印。
苏鲁克猛地转身下劈,一刀砍在伯伦希尔腿上,再转身站起一刀劈下。
钢刀斩断裂伯伦希尔的佩剑,重重的落在伯伦希尔的肩膀上,将伯伦希尔砍翻在地。
身边的战士和敌人接连倒下,苏鲁克不顾一切地冲杀,钢刀已经斩崩,铠甲也被劈砍得破碎。一步一个血印,他终于走到了古德面前。
看着古德,苏鲁克发出一声怒吼,举起手里的钢刀砍去。
古德举剑格挡,用力顶开苏鲁克的刀,随后抽回长剑再刺出,一剑贯穿苏鲁克的胸膛。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苏鲁克呆呆地低头看了眼胸口的长剑,忽然伸出左手抓住,接着挺身而上,奋起一剑斩去。
古德急忙松手后退,但为时已晚,苏鲁克这一刀重重地砍在了古德的胸口,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古德只觉得全身刺痛,转过身想拍起来,身体一软,又倒了下来,胸口的刀伤都压在染血的泥地上。
苏鲁克挣扎着站起来,拾起钢刀看向古德。
此时一道人影扑来,伯伦希尔奋力撞开了苏鲁克,两人在地上翻滚几圈,武器也都丢失了。
伯伦希尔挣扎爬到苏鲁克身上,双手用力掐着苏鲁克的脖子。
苏鲁克也不甘示弱,直接出手也掐住伯伦希尔的脖子。
不一会,两人的脸色都越发的狰狞,但谁也不松手,都死死地掐着对方的脖子。
等到古德缓过来,拿起剑朝两人走来,才发现他们已经在彼此的较劲中一同死去。
大营里的阿塞莱人也已经到了穷途末路,那必死的决心是他们最后的坚持,支撑着他们不断厮杀,没有一个人后退。
流星如烟花易冷,苏鲁克带来的流星雨绚烂而又璀璨,他们短暂地点亮了阿塞莱的黑夜,然后化为点点萤火,最终又回归寂寥的天空。
人们说,对着流星许愿会很灵。
但事实上,流星从未改变过什么,它们只是匆匆划过人间的灵魂,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燃烧自己,散发出人性的光。
苏鲁克的流星也没能改变安奇德的命运。
扑通一声,安奇德跪倒在黄沙上。
他的左边的肩膀和半个胸膛被斩去,生命的力量快速流逝,安奇德用尽全力握紧右手上的剑。但他已经无法控制,手指慢慢张开,佩剑从手中滑落。
安奇德缓缓抬起头,散乱的头发覆盖在他的脸上,鲜血沐浴他的铠甲,也打湿了他枯槁的脸庞。
在他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健硕的男人,他强得不像话,手中重剑散发出致命的剑芒,所到之处,人马俱碎。
安奇德知道古德身边有个强大的守护骑士,但他无法理解,什么样的男人能够在面临铁骑冲锋的时候丝毫不惧,甚至重剑迎上,将骑兵连人带马劈成两半。
安奇德冲破了近卫军的阻拦,却冲不破这个男人的重剑。
恍惚间,安奇德觉得,艾夫斯就是命运安排给他的刽子手。
艾夫斯举起手中的重剑,月光下,冠军的剑身散发着迷人的光晕,像是传说中的月神。
在无限的遗憾中,安奇德闭上了双眼,坦然地接受了自己最终的命运。
冠军剑落下,安奇德的头颅落地,滚烫的热血打湿了他的头发,身体也随之倒下。
大漠风沙飞舞,咽呜的风声像是在哭泣。细沙贴在安奇德的头上,慢慢将他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