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奇德死了,泰斯挑起了阿塞莱的大梁。
到了这一步,阿德拉姆也不再对这个国家抱有任何希望,坦然地接受了古德的条件,请求古德册封他为萨兰德苏丹。
他的请求一直没能等到古德的回信,这让他的心变得忐忑不安。
实际上,斯瓦迪亚帝国的高层们现在都没空理他。
古德病了,这次病得很严重。
乌克巴堡,古德的房间里传来呵斥声,随后几名医生模样的男人被赶了出来。
侍从们小声议论着,皇帝又一次拒绝了医生们的治疗方案,这导致了皇帝的身体快速恶化。
路过的侍卫狠狠地瞪了一眼,侍从们噤若寒蝉,低着头退去。
古德躺在病床上,胸口的绷带渗出血水,将白色的绷带都给染红了。
虚弱的身体让古德感到无比的疲惫,难以集中精神思考国家大事。
也不是古德拒绝医疗,而是这个世界的医疗手段还停留在中世纪的水平,实在是太不靠谱。
历史上有个叫查理二世的英国国王,因为出现了轻度中风的迹象,他找来了12位拥有“高超医术”的医生,对自己进行了那个时代欧洲最科学、最有益的彻底治疗。
他们一上来,二话不说就开始给国王放血,说是去掉国王体内的毒素。放了大约八百毫升之后,国王原本还算利索的身体变得无比虚弱。
见放血没效果,于是又开始催吐,再次去掉国王体内的毒素,给国王灌了能令人呕吐不止的大剂量催吐药。药里含有锑,对人体损害极大,国王差点被直接送走。
要是直接送走就好了,可能国王事后会那么想。
因为催吐之后,国王又陆续经历了灌肠疗法、把鸽子的粪便均匀地涂抹到脚上治疗法、用山羊胆和人头盖骨熬制而成的“特效药”、烧红的烙铁烫天灵盖疗法。
此外还有各种药水、喷嚏粉和奇怪的治疗方法,其中包括放血疗法在内还是反复使用的。
死神似乎并不想带走查理二世,但御医们却不肯放过任何一条治死国王的道路。
足足五天,这位被称为英国历史上最会享乐的“快活王”,被以一种极不快活的方式死去。
好在他足够宽宏大量,留下了一句:“不要为难这些医生,我想他们已经尽力了。”
要不然这些医生都得随他而去。
此时古德看着那些自信满满向他推荐治疗方法的医生,那就像看着一群举着刀要砍自己的杀手。
刚刚还有一个医生说,把古德的蛋蛋割下来熬成药再喝下去,保证药到病除。
他能活着,不是因为古德宽宏,而是古德真的提不动刀了。
古德不是学医的,但不是没有常识的,直接让他们滚蛋了。
曾经鲁迅他们弃医从文,因为学医救不了国家和民族。
现在要是能重来,古德一定要学医。救不了国家和民族另说,起码能救自己。
古德轻抚着胸口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这样的重伤已经超出他的知识范畴。眼看着那些医生都是一流的沙雕,古德觉得,自己可能熬不过这关了。
稍过了一会,艾夫斯走了进来,亨利拿着纸和笔跟在他身后。
艾夫斯忧心忡忡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古德有气无力地说道:“比被割了蛋蛋好得多了。”
艾夫斯和亨利一脸懵逼。
两人来到古德床边,将一张小桌子放在古德面前,古德拿起笔准备写什么,两人静静地看着古德。
过了一会,古德看向亨利。亨利立即明白,随后便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看着走出门口的亨利,近卫们没说什么。
伯伦希尔死后,亨利成了古德的侍从,服务于古德身边。
其实到了这一步大家都明白,古德是在立遗嘱了,所以留在里面的只剩下艾夫斯。
深夜,古德单独召见了宗祀,亨利则带着近卫把守门外。
房间里的灯光昏暗,宗祀走到床边,看着病床上虚弱模样的古德,宗祀都很难把他和那个威严的父亲联想在一起。
古德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宗祀,说道:“你来了,坐下吧。”
宗祀走到古德的身边,心中悲痛不已,说道:“父亲,让那些医生替您治疗吧,您的身体不能再拖下去了。”
古德苍白的脸色露出怅然的笑容,说道:“他们?我宁可相信我自己能挺过去也不相信他们的治疗方法。”
“你知道他们说什么吗?他们要割了我的蛋蛋,然后熬成药给我喝....哈哈哈哈,咳咳!”
古德笑着笑着便咳出血来,宗祀连忙为古德擦去鲜血。
古德缓了口气,认真地看向宗祀,说道:“我可能迈不过这道坎了,以后你得独当一面,还得照顾你弟弟。”
宗祀还想说什么,但古德拦着了,接着说道:“告诉我,你知道什么是王国、什么是君臣吗?”
宗祀强忍着心中的悲痛,稍微思索之后回道:“王国是一套规则,一套律法。国家的人民和统治者都在规则之中,受规则保护,也为规则付出。”
古德问道:“如果有人觉得这套规则不公平呢?你身为皇帝该如何处理?”
宗祀说道:“我会让规则变得更加公平。”
古德摇了摇头,说道:“我相信你明白了什么是国家,但是对于规则,你还不太理解。”
“就好像法律,法律是公平的吗?是为了维护正义和真理的吗?”
“不是,从来都不是。”
“法律是维护秩序的准则,给所有人套上一层枷锁。让所有人都按照定好的方式去生存,让羊群乖乖呆在自己的牧场里。”
“所以没有公平,也没有正义,一切都只是为了维护国家的秩序。”
“你永远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一个人恨着另一个人,你就算给了两个人好处,他们也会因为对方拥有好处而感到不满。”
宗祀听完若有所思,古德接着问道:“那么,什么是君臣?”
宗祀说道:“君王册封臣子,臣子宣誓效忠。君王庇护臣子,臣子为君王贡献。”
古德问道:“那么,臣子为什么效忠君王?君王又如何保证臣子的忠诚?”
宗祀说道:“臣子效忠君王是因为君王有能力庇护他们,而君王保证臣子忠诚的方法应该是善待和恩赐。”
古德眉头微皱,说道:“因为君王强大而效忠,那是恐惧使然,这样的臣子不会有忠诚可言。”
“所谓的恩赐和善待,应该说是利益。君王与臣子之间是因为共同的利益,如此才能保证齐心。”
“而在利益之外,则是王国的规则,在利益关系之间加上规则的束缚。哪怕失去了君王提供的利益,臣子也会因为畏惧规则而不敢违抗。”
“而规则的力量是来源于王国所有利益共同体,包括君王和其他臣子,很多时候,你得亲手打压他们。”
宗祀则不太认可,回道:“单纯以利益来解释不妥,这成了商人买卖,何况还有骑士精神,那些人不是为了利益而战。”
古德说道:“人和人之间就是交易,你说的那些骑士精神,其实就是规则化的思想。”
“我宣扬这种思想是让这些人接受规则,而不是让你也规则化。”
古德的话让宗祀感到不解,这和他所接受的贵族教育几乎是背道而驰,让他很难跟得上古德的思维。
古德见宗祀还是不能理解,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威利,我走后你要如何对待他?”
宗祀说道:“我可以分一部分封地给他,册封他为伯爵。”
古德问道:“那他要是不满足呢?”
宗祀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可以册封他为瓦兰迪亚国王。”
古德心中顿时涌出一阵怒火,说道:“封他为王?那你是要分裂这个国家吗?”
“我说过的话,要建立一个统一的帝国,你是没听进去吗?”
宗祀见古德生气,连忙认错,说道:“父亲,你别激动,小心身体。”
古德的怒意却丝毫未减,对着宗祀骂道:“我总指望你能当大任,如今我身体已经不行了,你却还是这样,一点长进也没有。”
“等到战火重燃,等到国家分裂,你才会知道什么叫后悔。”
宗祀又是着急又是不解,说道:“威利是我弟弟,我相信他即使不满也不会做什么。”
古德说道:“等你明白什么是君臣,你就知道了。”
“你还不够资格成为皇帝,滚出去!”
古德的叫骂声很大,门外的亨利和近卫都听的很清楚,众人都低着头,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古德如此愤怒是宗祀始料未及的,宗祀也担心古德的身体,没敢在里面久留。
等离开了房间,宗祀心烦意乱,匆匆离去。
古德独自呆在昏暗的房间里,看着宗祀离去,古德缓缓躺回床上,目光深邃地看着屋顶,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