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兰啊,又来给你爷爷买早餐啊?”老板娘麻利地将穆以姌点的几个煎包放上热好的油锅,“今天还是红豆汤?”
“对,还是老样子。”
穆以姌已经放弃纠正对方对自己的称呼了,r 跟 l 确实挺难区分的。
她露出一个长辈最喜欢的笑容,眼睛眯得跟月牙般。
“姐姐今天好像比昨天更漂亮了呢,还好我今天来了,不然就看不见姐姐今天的美貌了!”
老板娘瞬间翘起嘴:“欧哟~兰兰你这个嘴哦!”
她拿着一个茶叶蛋就塞进女孩的嘴里,看着穆以姌鼓起来的脸颊嗔骂:“小小年纪油嘴滑舌,跟你爷爷真不是一个样儿的!”
穆以姌嘿嘿一笑,嘴里的茶叶蛋从左颊咬到右颊,她皮肤白,眼睛又大,乖巧的样子看得老板娘越发喜欢,嘴边的笑就没下来过。
站在穆以姌身后准备点单的老王看见老板娘脸上的笑意,惊悚地瞪大眼,他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样道:
“姐姐今天好像比昨天更漂亮了,还好我今天来了——”
“啪!”油纸袋包着的滚烫煎包拍上他的脸。
老板娘抽了抽嘴角,“滚。”
老王一手拿着煎包一手捂脸,语气极其委屈:“老婆……”
老板娘高贵冷艳:“再不滚,我就报警说你调戏民间美女。”
老王:“……”
穆以姌对上老王的眼:
稳住别慌!
她把带出来的一个檀丝红木盒塞给老王,悄声道:“王叔!我爷爷都给你补好啦!”
老王欣喜张大眼,咽下嘴里的煎包,直接塞给穆以姌一个红包。
“帮我谢谢林爷!”
而后拿着那个盒子冲到老板娘面前。
“老婆!老婆!你看镯子修好了!都修好了!”
“……镯子留下 ,你滚!”
穆以姌看着又吵闹在一起的两人笑了笑,没把红包打开,提上装好的早餐,穿过几个巷子后,推开了一个小院的门。
入目是大片的紫色,雨夜过后的紫藤香味盈满整个院落。
穆以姌将早餐拿出来摆在石桌上,叼着豆浆袋,蹲在花瀑布前修花枝。
“你别把我的花玩死了。”老人特有的沙哑声带了点润,拐杖在石砖地上点了点。
穆以姌没回头,浅笑道:“怎么会,我可是专门学过的!”话音刚落,她手上的剪头一歪,将长长的一节花序咔嚓剪断。
“.....”
林长珣的目光从在脚边的花藤移到女孩的脸上,一老一小大眼瞪小眼。
几秒后,老的那个闭了闭眼。
穆以姌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刚打算嘟嘴卖乖,老人沉默地用拐杖点了两下地砖,转身坐到石桌面前。
穆以姌连忙跟上,坐在他对面,帮他把煎包和红豆汤摆出来。
林长珣用茶润了润筷子,“几点走?”
穆以姌:“十点的飞机,我陪您吃完再走。”
“不是说 7月才开班,这么早去做什么?”林长珣咽了一口红豆汤,盘子里带虾仁馅的煎包都往前拨。
“去熟悉一下,找公寓啊什么的,有个主编请我去看开春秀,顺便...”
穆以姌摸了摸空荡荡的左手腕,抿了抿嘴:“顺便找个朋友。”
林长珣停了筷子,“你让我帮你修那镯子,就是为了拿去找这个朋友?小笙那孩子?”
爷孙俩相处了也有小半个月,但因为不亲近,再加上托林长珣修补玉器和古玩的人太多,两个人除了在饭桌上偶尔聊几句,就没有其他交谈。
基本上都是林长珣在干活,穆以姌蹲在后面偷学。
也许是因为太频繁服用醉生梦死,穆以姌经常学着学着就睡过去了,一睡就到隔天早上。
所以等林长珣修好她的玉镯了才想起这么个事,
“镯子明明是你母亲的,跟找那孩子有什么关系?”
“因为——”穆以姌将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卡在喉咙。
还能因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她找不到时攸隰啊!
一个多月前,穆以姌在家里被赶来的李秉辰救下,对方帮她处理了那两个入室抢劫的男人,因为没有别的证据证明他们是受人指使,两个男人只以入室抢劫和故意伤害罪被抓走。
养了几天伤,换了新的防盗系统,也没忘了投诉原来那家防盗安保公司,穆以姌就匆匆回学校办了出国研学手续,然后才得了空赶回海市找林长珣。
这一个多月,穆以姌都有在找2023年的时攸隰的消息。
她托陈屹礼去了帝都的时业,可不仅时攸隰不在,连董事长时言都已经许久没去集团。
再问就问不到了。
这个年头,连打探消息都要看你家姓什么。
刚好邢杰邀她利国首都去看 Lac 的开春秀,时家的总部在那里,可能时攸隰也会在那里吧……
想了想穆以姌转口道:
“因为玉镯是信物嘛,爷爷您跟我妈以前不是也做了个玉坠给他?这么久没见,我不得带个能表明身份的东西。”
林长珣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个玉坠,但他又觉得哪里不对,“不是有照片?”
穆以姌:“……那照片能 p 嘛,这玉世上就这么一块,假不了不是?”
穆以姌蹲在林长珣身后偷学了几天,才摸清楚这块玉镯的玉是什么玉。
林家世代都是皇室匠工,这玉是清中林家最鼎盛时期被圣上赏的。古玉是一整块的,传到林长珣的时候,林家已经无后了,这玉也没必要留,想怎么造怎么造。
后来林长珣领养了穆彦泽,这玉是给温且的聘礼之一。
林长珣看着孙女一会,眯眼道:“既然那么久没见,找他干嘛?”
穆以姌一噎,她还没被林长珣追问过,以往她说什么,老人要嘛“嗯”,要不然就是闭眼深呼吸。
她支支吾吾,“把玉坠还给人家?”
林长珣:“不是可以寄快递?”
穆以姌:“……哇!爷爷你还知道寄快递呢。”
林长珣拿出穆以姌给他买的新手机,点开通讯录,“你把地址告诉我,我让人给你寄,没人签收会送回来,你一个人别乱跑……”
“不不不!”穆以姌按住他的手,“爷爷,我就是想开学前顺便去玩一下,再顺便去找他而已。”
“真的就只是顺便!”
“……”
林长珣的目光一晃,面前的女孩变成另一张同样清嫩的脸。
———“我也要去日本,我申请了留学啊,只是顺便来找你而已……是顺便!”
“……”
老人张了张口,半响才道:“你呀……”
穆以姌等着挨骂,但对方就摇摇头,将老王的红包递给她,“路费住宿费。”
里面是一张 20w 的支票。
老人进了工作间,穆以姌默默收拾碗筷,而后就对着紫藤花发呆。
其实她也不知道,去找时攸隰要做什么。
只是……
———“如果是我,应该不会这么没良心。”
———“至少至少,我会好好道个别。”
……这么一想,好像答应时攸隰的事,她都没做到。
穆以姌自认是没多少良心,但也有那么一点。
总不能……连答应小朋友的事都当做玩笑。
木门拉开的声音传来,穆以姌准备起身跟林长珣道别,就见自己的手上满是被她摧残下来的花瓣。
想都没想,穆以姌抬手就把花瓣往垂下来的花瀑布里一撒!
毁尸灭迹,拍手,放心转头,对上视线。
林长珣:“……”
穆以姌:“……”
穆以姌僵硬微笑:“我说是它自己掉下来的,您信吗?”
林长珣握紧了手里的拐杖,“它说我就信。”
穆以姌:“……”
手里被塞了一个长木盒,穆以姌被冷漠无情地送到门外,林长珣迫不及待赶她上车。
直到的士出了巷子,林长珣才慢吞吞坐回小院的石椅上。
风一吹,被那丫头摘下来的花瓣吹了他满脸,林长珣捻着其中一片,许久才轻声道:
“阿烟……”
“那家伙不愧是你外孙女,脾气跟你真是一模一样。”
……
“飞机正在下降,请您回原位坐好……”
金发空姐透过帘缝,瞄了一眼坐在靠窗位的男人。
一头浅粉色的头发硬生生压低了他身上冷厉的气质,填了几分幼气,少年那宽展的肩骨架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飞机传进云层,透出来忽闪的光一下下打在他绵延起伏的侧脸线条上。
浓长的睫毛在下眼皮上投下一层阴影,越发让人看不清他的双眼。
在头等舱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但还没见过这么帅又奶的,比自己上次撩的那个更帅。
不过这两天对方对她有些腻了,空姐正在找下家呢,偏偏今天就遇到了这么个绝色的。
金发空姐心身激荡,把丝巾微微拉开,擅自端了一杯咖啡,掀开帘子走过去。
热辣的女人脸上挂着大方又艳丽的笑容,她走到男人旁边,弯下腰身,“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咖啡吗。”
“……”
男人视若无睹地看着窗外。
以为是他没听到,空姐搭在他旁边的空位上,探身贴近,声音放柔。
“先生……”
男人转过头,凤眼狭长,双瞳墨黑,随意伸出手道:
“谢谢,给我吧。”
空姐被他看得心脏一跳,陷在那双眼里呼吸变得急促。
她把倒了一杯咖啡往前递,指头碰到男人微凉的指尖,空姐笑意越盛,傲人的弧线刚要贴近男人修长的骨指。
下一刹,递过去的牛奶杯猛地晃了晃。
“啊!”
时攸隰托住杯壁,歉然道:“不好意思,没拿稳。”
空姐尴尬地捂着腰腹处湿透的制服,“没事,您稍等我再拿一杯新的给您。”
时攸隰淡笑着把杯子递过去,“不需要,我未成年,不能喝咖啡。”
空姐:“……”
这两者有个毛的关系?!
前后别的乘客听到这话都嬉笑转头看了一眼,金发女人脸侧发烫,她刚要找补说换牛奶,触及男人森冷的目光,脸皮一紧。
“哎哎,他咖啡因过敏,就不需要了。”
金发女人感激地看了一眼走过来的时司,“好的,那就不打扰两位休息了。”
时司笑着点头,直到人走了,他坐在时攸隰旁边,无奈道:“不喝就不喝,干嘛要接呢?”
时攸隰吊着眉梢,“这样不是很好,她不会再过来了。”
时司张了张口,无法反驳。
这一年来少年的性格变得越发阴晴不定,跟以前一样,但又不一样。
少年在利国疯一般地成长,短短一年多就将时门扩大到原来的两倍有余,时司跟在时攸隰身后看他荆棘生长,只是少年的心思,时司越发猜不透。
无声叹了口气,时司看了一眼他的膝盖,“昨天跪了那么多层阶梯,擦药了吗。”
时攸隰:“怎么?父亲让你来问我的?怕我腿断了?以后就少一个人为母亲祈福吗?”
时司:“……先生没这个意思。”
再说了,你也不是为了白笙笙才去祈福的啊……
时攸隰啊了一声,笑开了花,“对,他才不会问这么多余的问题。”
时司:“……”
说得实在太对了。
生硬地转移话题,时司道:“官颐那边说,尸……人已经安置好了。”
时攸隰很忌讳叫那个人为尸体,虽然她就是尸体。
少年浅笑的嘴角慢慢拉平,“嗯。”
话题又这么结束了,但时司的目光不知道怎么又落到少年的膝盖上,他忍了忍,没忍住,
“你就没想过算了吗?这么久了,要是她真的会回来,早就回来了……”
时司觉得自己真的是被时攸隰带偏了,一个死人,根本就不可能死而复生,还回来?!
回阴曹地府来嘛?!
“全世界女人这么多,你为什么偏偏要那一个根本就不可能回来的人?”
时司跟了时言十几年,他很清楚时言跟白笙笙之间的纠葛,他不理解,只觉得两个人纠缠得很痛苦,但再多也只是唏嘘。
可时攸隰不一样。
时攸隰在他这不一样。
“你这一年的病……已经很严重了,你比我更清楚病加重的原因!就算为了自己这条命,你放手算了不好吗?”
时司不理解,这小年轻谈个恋爱要死要活的,虽然时司根本不知道时攸隰是什么时候跟程姌搞上的。
他一开始以为时攸隰把程姌当成他小时候那个姐姐的替身。
但程姌都死了!
可那个替身连死了都不被放过的?
“有那么喜欢吗?这世界上少一个人不会改变什么的,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
时司坚信:“有的话,就是你认识的人太少!”
“……”
时攸隰抬眼看着他,眼神有一瞬间放空,同样的话重复在耳边。
———“小先生没想过放手吗?”
时攸隰有些踉跄地从千层阶走下来,看了一眼这几年几乎没怎么变老的老道士。
老道士见他看过来,扇了扇没毛的扇子,“算命吗?我给你打折哦。”
他麻木地感受膝盖的酸痛,慢吞吞问:
“你能算出什么?”
老道士摆出那个江湖骗子通用的手势,神神叨叨:
“情执深重、终不可脱。
执于一念,困于此间。
若能放手,定能解脱。”
时攸隰跪在那个蒲团上,七月的天气根本不需要暖宝宝,可他每次跪在这,依旧会下意识地掏口袋。
时攸隰突然被自己这个动作蠢笑了,看向老道士。
“解脱?为什么?”
老道士也笑,他指了指千层阶,“那小先生不也曾嗤此行甚蠢,如今你又为何甘做这蠢人啊?”
能为什么。
时攸隰不想跪了,他觉得这人话多巨烦。
但这次他没东西堵这人的嘴。
老道士见到手的生意要没了,大喊:“小先生觉得我说错了?哎呀话不好听,但是是真话!”
“你没说错。”时攸隰淡淡道,他背过身,慢吞吞往寺庙外走。
没说错,他确实挺蠢的。
飞机落地高速滑行,轰鸣声里,时司听到身边的人嗤笑,夹杂着气流,一吹就散。
“喜欢?我讨厌死她了。”
不守信用的人。
他讨厌死她了。
讨厌?
时司猛翻白眼,看着窗外的伦敦最繁华的机场,心里狂骂。
都为爱放弃名牌大学来学踩缝纫机了,还讨厌?
都 tm染了一头这么非主流的头发了还讨厌?!
时司觉得时攸隰彻底没救了!
他要让官识延赶紧开点别的药给时攸隰吃!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已经到达伦敦希斯罗机场,我们将在……”(自带英语翻译)
“祝您旅途愉快。”
穆以姌对着漂亮的金发空姐笑了笑,下了飞机,手机铃响,她接起来:
“邢叔叔,嗯,刚我到,您之前说的,你老板的公寓地址在哪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