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时攸隰。”
“现在几岁?”
“...十岁吧。”
“…”
“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摔的吧。”
听到这句穆以姌手无意识地收紧。
这在时攸隰眼里就是女人主动牵手,他勾着嘴,摩挲起她的手指,丝毫不顾周围一圈的盯着他打量的医生。
精神科主任看了一眼男人依赖的动作,又看了看穆以姌,提笔在诊断书写字,边继续问。
“知道自己怎么来的这里吗?”
“坐车来的。”
“…我是说怎么来的海市?”
时攸隰没有犹豫:“父母带我来的,来旅游。”
“.....”
时节面一沉,从他们查到的监控来看,时攸隰是用利器威胁一辆出租,甚至几次在高速上差点车祸,强行开过来的。
无意识的自残和开始外放的暴力,现在连记忆也…
时攸隰病得,可能比他们想象的更严重。
主任眉头紧锁,注意着时攸隰的反应,又用笔指了下穆以姌。
“那你知道她是谁吗?”
时攸隰停下手,认真盯穆以姌的脸,声音愉悦:
“姐姐。”
转过头对一排医生,挑眉:“我姐姐。”
医生:“……”
为什么要强调?
那不然还能是我姐姐?
啧,原本想就倾向人物试探一下男人此刻的情绪,现在看来好像没必要…
主任也不好多问,他毕竟不是时攸隰的主治医生,只是又问了一些常识问题。
“…行,先这样,去拍一下 ct吧很快的。”
时攸隰有些不满,但在穆以姌不会离开的再三保证下,才配合的去了ct室。
手上捏着很久的刀具,也才松手给了穆以姌。
而那里面,已经等了好几名医护人员,即将对时攸隰进行强制措施。
穆以姌一直笑着看时攸隰进去,直到门合上,她才鼓起嘴,紧抿着。
主任看向她,摆了个手势,斟酌着开口:
“穆小姐,关于时先生的病情——”
“他怎么样!”官识延破门而入。
穆以姌看过去,目光在官识延身后一同跟来的时司身上定住。
主任大松一口气,连忙把单子给他,不需要他说,官识延看着上面的测定狠狠皱起眉。
抬头先问的时节,“让你好好监督他吃药,吃成这样!加倍吃?你想毒死他吗!”
时节有些慌乱,“我看了他按量吃了的,怎么会...”
官识延烦躁地啧了声:“他父母的影响还是太大了。”
“不止因为这个吧。”一边的时司淡淡开口,视线落在沉默的穆以姌身上。
官识延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见沉默的穆以姌,给时司暗示地咳了一声,然后用轻松的语气对穆以姌道:
“那个,其实也不是特别严重,他的病一直都控制的挺稳定的,只是这次受到的刺激太大,现在有点应激的障碍,这只是一个自我保护的状态,但我看了,只要后面好好吃药,有你好好陪着他调整,会慢慢恢复——”
还没说完,门又被大力推开,莫沐沐急急忙忙闯进来,看着惊呆了的官识延道:
“官导,吴主任跟我说实验人员出现了active symptom,情况还很严重! ”
官识延脸都白了,屁股一夹,连忙上去拉住她,“先出去外面说先出去——”
可是来不及了。
门把“啪”的被扒住。
莫沐沐直勾勾看着坐在里面的穆以姌,“...这不是,我的姌吗?”
穆以姌:“......”
“...你为什么会在这?”莫沐沐荒唐地笑起来,“来看病?”
她左右看了一圈人,然后用力挤开官识延冲到穆以姌面前抢走她手上的报告。
上面人名大喇喇地展在她眼皮子底下。
“时攸隰...”她呵笑,“这不是你老公的名字?怎么会…”她扭头。
“怎么会...是我一直在研究的精神病患者呢?”
“你老公怎么会是一个...精神病?!”
这几个字似乎刺到了穆以姌,她终于有点反应,看向了那张单子上,时攸隰的证件照。
官识延抿唇,上前拉住她,“抱歉,是我隐瞒了患者的信息,但现在这个不是问题——”
“那什么是问题!”
莫沐沐终于是,勇敢地向自己的导师开炮。
但她最生气的不是被官识延隐瞒,而是穆以姌。
她把包里的药拿出来,怼到穆以姌面前,“你知道这是什么药吗?”
穆以姌揪紧手指,无助空白地看着她,下巴抽搐鼓动。
莫沐沐不看她那死脸,厉声:“这是长期效抑制针剂,是比一般控制精神病更强药效的药!”
“在已经长期吃了这么强药剂的情况下,他的病非但没缓解反而在加大了药剂量后依旧爆发了!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代表他跟先天性精神病一样!这一辈子都没有治愈的可能!代表他随时都有可能发病,甚至比今天更严重!代表他随时都有可能对任何人爆发自我控制不住的暴力!”
“而现在我才知道,造成他发病的原因里甚至可能有你!”
莫沐沐绷不住,扣住穆以姌的双肩强迫她看着自己,“你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了吗!你以为我是开玩笑?你想死吗穆以姌!”
“没有那么严重!”官识延连忙说。
莫沐沐怒视官识延,“您敢说!您敢保证?!哪怕现在没有,这个人能一辈子不出现失控到动手?敢保证他治疗后都不会出现自残?
您比我更清楚!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那把刀会有多大的可能挥向最亲近的人!”
“...........”
官识延动了动嘴皮子。
他知道莫沐沐说的对,但他有私心,穆以姌在时攸隰身边有一定的危险存在,可他更清楚穆以姌对时攸隰有多重要,甚至到了影响时攸隰的心理病症上。
但他无法反驳莫沐沐的话。
莫沐沐深呼吸,把报告塞回官识延手里,什么得罪官家,什么毕不了业什么狗屁梦想都无所谓,但是——
她拉起穆以姌,“你不能在这里!你不能跟他继续在一起!”
“文欣的股份我会还给他,他给了你什么都还给他,还不了我给,必须跟他离婚!”
时节立马上前,还没拦住莫沐沐,对方先被穆以姌拉住。
“跟我走!”
穆以姌缓缓摇头,“…不行...”
莫沐沐大吼:“穆以姌!你走不走——”
噎住。
穆以姌抬起头,满脸全是泪,她喉咙里全是呜咽,看着莫沐沐抽搐着摇头。
不停摇头。
终于是哭的越来越大声。
“...不...不能走...”
“...他病得好严重,好严重...”穆以姌抹不掉疯狂溢出的泪水,慌乱地拉住莫沐沐的手,压抑许久的慌张化成崩溃的嚎啕大哭。
“怎么办啊沐沐...怎么办...”
“我该怎么帮他…我怎么才发现...”
穆以姌无措地,不停问莫沐沐怎么办。
怎么办,该怎么办。
为什么她口口声声说爱他,却从来没留意他越来越严重的病症。
为什么她只是看见他吃药,就轻而易举地以为他会没事。
为什么在他一次次推开她时,没意识到那是他痛苦的求救。
为什么要等到亲眼看见他发病的时候才意识到后悔。
莫沐沐震惊地着穆以姌哭得像个犯错的孩子,她绷着的手还是松了,妥协地慢慢抱住女人,拍哄着她。
“…艹…好了,不会有事的。”
“……”
——
—
“...目睹父母的意外,再加上你们俩有点问题,现在他的所作所为基本上都是出于一种逃避当下自我保护的幻想,
他不会记得自己怎么来的,自己身上的伤这么来的,这过程中会不达目的不罢休,甚至动手,他会下意识用自己记忆中他认为美好的回忆来填补这一断空缺的理由。”
“这样的情况,其实以前也有,但是不严重,几乎没有完全到控制躯体化的地步,如果你认真去想,其实他这样的情况你应该是见过的。”
官识延叹息着问平静下来的穆以姌。
穆以姌脑子里瞬间就闪过好几个画面,所以...
所以...甚至他前几天在会所的所有行为都不全是为了做给她看...提前报警都有可能是在清醒时候的做的自我抢救吗?
穆以姌狠狠扣住戴着婚戒的手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声问:
“现在最适合他的...治疗的方案是什么?”
“........”
官识延和时司对视一眼,官识延面露挣扎:
“治疗的方案有两种,我们想交给你选择。”
“?”穆以姌疑惑看向他。
“第一种,保守治疗,因为现在他最依赖你,时言不知道还能不能醒来,我作为医生不能太近参与到他的治疗中,而且在他所设想的所有幸福的回忆里,
现在只有你是唯一真实的,也只有你能作为他的精神支柱,引导他治疗,控制他的情绪,让他区别现实和幻想,只有你能带着他去接受那些不好的记忆。”
“你能做到药物没办法做到的事,但是...”
旁边的莫沐沐眼神如刀,再加上还有那个熟悉的压迫感...
官识延都快被刀穿了,他吸了一口气,继续说:
“但是,这包括会有被他伤害的可能,在这中间只要他一有情绪波动,就会无意识地使用暴力,最明显的是自残,还有就是...是像对那些路人司机一样对你。”
“可能性…很低,但一定会存在,今天是因为受到时言的刺激开始爆发,后面这样的刺激隐忍性有多高,他能控制多久都不知道,这甚至能存在一辈子。”
穆以姌不在乎这个,迫不及待地笑起来。
“就按照这个方案——”
“你先听我说完。”
官识延舔唇:“还有一种,就是强制治疗。”
“作为妻子,和他的监护人,你有权让他入院,他所有的一切都将归于你掌管,包括人身自由,包括...你们的婚姻。”
“?”
穆以姌还以为自己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意思是…”时司直起身子,面色沉静,语气平常地接上话:
“这是你最后一次能离开他的机会了。”
“.........”
“五年前那一次,时言是想彻底抹除他的记忆,是我偷偷减少了让他失忆的剂量,但这一次未必不能再来。”
“他现在依旧很听你的话,只要你告诉他,吃了药就能好,只要能好,你就会更爱他,他就会吃,什么都会吃。”
穆以姌错愕地看着时司,心脏被揪紧的窒息开始侵灭她。
“他会吃下你给的药,好好活在这里,被人看管着,不再会有恢复记忆的可能,就这样彻底忘了你。”
“你也不用担心,他会像这次一样在重新找到你威胁你呆在身边。”
“你也看到了,时言和白笙笙的结局,没人能保证,甚连时攸隰自己都不能保证他会不会变成时言那样,会不会让你变成白笙笙那样。”
“你可以走,时攸隰会变回原来没有你的生活,活在黑暗里的人或许从来就不需要阳光,如果阳光不能一直照着他,那也只会加速他的荒凉罢了。”
在旁边莫沐沐,虽然没有完全听懂,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时攸隰和自己闺蜜五年前就认识了,但听到时司这话直接不爽。
“你们这话什么意思?说得好像姌姌不选择留在他身边就像白眼狼一样!明明是你们老板威胁别人,强迫人家结婚,姌姌才是受害者!摊上了这样的神经病!”
“我们姌姌就算阳光普照大地,还缺你家老板这一块破荒山了是吧!”
“退一步来说,你家老板的爱就是纯爱吗!简直就是变态!”
“他的病又不是姌姌造成的!凭什么用他们的感情来逼她?!是他让你们这么说的吗!我看有必要再重新检查他的精神状态,说不定是演的——”
时节听不下去,“才不是演的!”
他闷了很久,还是把那份签了名的遗嘱和离婚协议书拿了出来,递到穆以姌面前,
“老板,为了你,放弃了很多东西,对时门的兄弟来说,他就是替我们开守门的钥匙,没有先生,我们这样的人一辈子都只能在见不得光的地方乞讨,可现在他要把钥匙都送给你,时门有意见,但不会反对,夫人能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想到男人毫无波澜地告诉他,将掌权人都归给穆以姌时决绝的模样,时节说不出的难受,那种当狗多年被主人抛弃的难受。
“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求得你的原谅了,只能将自己的所有都交给你来审判。”
“他早就感觉到自己不对劲,老板说了,如果真到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病情那天,他希望夫人你…希望你平平安安的,能开心点做自己想做的事。”
时司拉住情绪激动的时节,坦然接受莫沐沐和艾倪对他的怒视,站在穆以姌面前弯了九十度鞠躬。
“对不起。”
“五年前,在查到你身份的时候,我依旧听从指令把你投到湖里,无论是否确信当时的你能不能活下来,对你造成的伤害也是实在的,那个时候我只想到时攸隰,那时候,我们都自以为是的觉得是为了他好,甚至随意罔顾你的一切。”
“但这一次不一样...”
“这是我们和时家欠你的。”
“所以穆小姐,不管怎么选,决定都交给你,这一次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你可以将一切都拨回原点,你可以过回原来的生活,他也可以,甚至比现在活得更好。”
“这或许才是你跟他原本的人生。”
“没有彼此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