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二月二十七,清明节,罗氏带着安健和安意去山上给父母和公公挂扫。安意远远的看到李谷雨和一个瘦小的女孩,跪在一座长着青草的坟前。
过了清明,气温明显升高,身体好的人已经脱下厚厚的棉衣,换上轻便的春装。罗氏却道,春捂秋冻,不让安健兄妹脱衣服。
二月过罢,就是阳春三月。
三月是春耕的日子,乡下一般是吃正月,耍二月,忙忙碌碌三四月。其实就算安意不用《绝句》为难新柳,新柳也没多少时间过来打秋风了,她家劳力少,她要跟父母下田犁土播种。
村里的人都到田里干活去了,一时间村中只闻狗叫,难听到人说话。安家在井塘村没有田,罗氏父亲名下的九亩田,在罗氏出嫁后,平均过户给了罗富贵三兄弟。当然三兄弟也没亏待侄女,罗氏的嫁妆十分的丰厚。
安家虽然没有田,罗家的劳力也多,但是罗氏每年还是让安康安健兄弟去田里帮帮忙,递递秧苗什么的。
私塾里全是农家子弟,先生给他们放了三天春耕假,让他们回家帮大人干农活。毕竟这科举考试,不是件容易的事,万一这些孩子书没读出来,又把种地的本事丢了,以后日子过不下去。
城里的书院这次没放春耕假,安康没有回来,罗氏打发安健过去。
安意一听到去田里,赶紧拿上小背篓,提着小锄头,嚷嚷道:“二哥,我也要去。”
“你要去?你去做什么?”罗氏促狭一笑,“又要出去挖草啊?”
“娘。”安意表情严肃,郑重再次声明,“我说过了,我挖的不是草,是草药,草药。”
“哎,我说妹妹,你就别瞎折腾,会把手弄粗的。草药是哪么好挖的吗?满山遍野都是草药,那卢郎中还用去城里买药?妹妹,我说你要是挖的那些是草药,那我割的那就是上等的药材了。”安健嘲笑道。
安意撇撇嘴道:“你割的是喂兔子的草,不是上等药材,我挖的是草药,你要是不信,去翻医书好好看看。”
安健还要辩下去,被罗氏给阻止了,“行了行了栓子,你妹妹要去,就让她去玩玩好了。”
“田里有什么好玩的。”安健嘟哝道。
“记得看好你妹妹。”罗氏嘱咐道。
“娘,我到底是去帮忙的,还是去看妹妹的?”安健笑问道。
罗氏笑骂道:“你个臭小子,你是去帮忙,但也要看好你妹妹。”
“行行行,我会看好她的。”安健扮了个鬼脸,带着安意往田里去。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此时要是偷懒,到了秋收就要后悔,田里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大外公。”安健远远地扬声喊道。
罗富贵站在田埂上,听到声音,扭头一看,笑道:“栓子来了,咦,喜儿怎么也来了?”
“她来扯草回去喂兔子。”安健不相信安意挖的是草药,随口给她找了个借口。
安意不想让人知道她在挖草药,安健这么说,她没纠正,默认他的说法,笑着甜甜地叫了声,“大外公。”
罗富贵笑呵呵地应着,见她走得摇摇晃晃的,怕她摔下田埂,走过把她牵了过来。
罗家的田不多,三家合起来共一百二十七亩水田,在井塘村罗氏一族中,算是中等人家。每年三家人都是一起干活的,今年的头一天轮到给罗耀祖家先犁田。罗家的男人除罗冬林四岁的幼子罗金鹏没来,其他的全部到齐,共十五人。
田不算多,又有牛拉犁,根本就是不需要这么多人,劳力过剩,安健几个小的与其说是来帮忙,还不如说是来玩泥巴的。
安意来是为了找一种叫积雪草的草药,积雪草生长在田埂和沟边湿地,又名崩大碗、乞食碗。辛,微苦,凉,能清热解毒,行气利湿,可治急性黄疸型肝炎、急性细菌性痢疾、中暑发痧等病。此草全年都可以采摘,鲜用或晒干。
“妹妹,你就这边上扯草玩,别走远了。”安健在玩耍之余,还没忘记叮咛安意。
“噢。”安意拿着小木棍,拨开田埂边的草丛,仔细寻找积雪草,嘴里小声念叨着,“匍匐草本,茎细长,节生根,叶丛生,圆肾形。”
春天是草生长的好时节,积雪草到处都是,安意欢快地挖着。挖了半篓,抬头就看到了新柳。
新柳家租种的田离罗耀祖家的田很近,新柳家没有牛,井塘村有牛的人家也不多,而且现在都要犁田播种,也不会有人把牛借给她家。
柳婶在前面拉犁,新柳的赌鬼父亲朱福财和新柳在后面扶着。不管是拉的人,还是扶的人,都很吃力。
安意站起身来,目光平静地看着新柳,她是很辛苦劳累,也很可怜,但是辛苦劳累和可怜不能成为害人的理由。一个人要改变现状,有很多种方法,结婚也的确是条捷径,只是这条捷径不应该拿别人的生命做代价。
“妹妹,妹妹。”
安意转身,看到安健欢快地跑了过来,手里捧着一团泥巴。
安健把那团泥巴送到安意面前,象献宝似地道:“妹妹,你看。”
安意眨眨眼睛,茫然不解,他让她看什么?
“妹妹,这是我捏的,我捏得是你,象不象?”
安意盯着那团泥巴,嘴角微微抽搐,难道在他心里,她就长成这样?脸歪七扭八,鼻子眼睛一塌糊涂,眉毛是根线,嘴巴箩筐;她要是不幸长成这样,她一定躲在家里,打死都不出门。长得丑不是错,丑成这样,还出来吓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妹妹,是不是我做得不好,你不喜欢啊?”安健见安意半天不说话,怯怯地问道。
“没有,你做得很好,我喜欢。”安意为了不打击安健,只好说违心的话。
安健嘿嘿地笑了起来,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正午时分,罗家的女人们来送午饭。安健带着安意跟着她们一起回村,对她割的草,大家都没在意。
“啪唧”安意被一根丢在田埂上的牵牛绳绊倒,向前扑倒在地。
“喜儿。”李氏走在安意后面,赶紧上前扶起她,“摔痛了没?”
“妹妹,你嘴巴流血了。”安健回头一看,惊恐地道。
罗家人都停下了脚步回头看。
安意张开嘴,把一颗掉落的小门牙吐到手上。
“哎哟,我们喜儿长大,换牙了。”杨氏松了口气,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