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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城里回到家中,安意跟卢郎中说明情况,暂时减少学习时间。卢郎中知道安家的条件,同意她这两个月,只过来半个时辰看书。

上午,安意去挖没有告诉新柳姐妹的一些草药,下午,就跟她们挖积雪草、婆婆丁和大力草。

安家的屋前屋后,到处晒满了草药。除了卖的,安意还留些根茎,准备明年在后院种。象防风草、野艾、野菊、龙芽草这些治感冒的草药,也留了几两,省得冬天受寒生病,还要花钱再去药铺买药。

平静的生活周而复始,八月初九,是会试第一场开考的日子,这天也是安健十一岁的生日,罗氏给他煮了两个鸡蛋,安意送了双新鞋给他当礼物。

安健喜滋滋穿上新鞋,在地上走了几步,眉开眼笑地道:“妹妹,不错,鞋很合脚,很舒服,谢谢噢。”

“不用谢,这是应该的。”安意甜甜地笑道。

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安清和远在万里,已有一年多没有音讯传来,罗氏不敢往坏处想,也不敢告诉孩子们,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安康刚刚考完最后一场,人还在长沙,也来不及赶回来与家人团聚。一家三口,坐在院子里赏了一会月,闲聊了几句,索然无趣,洗洗上床睡觉。

中秋过后十天是罗夏妹十七岁的生日,也是她出嫁的大喜日子。在这里女子一般十一二岁定亲,十五六岁出嫁,再晚也不能晚过十八岁,否则就要被人笑话了。

罗氏就是十六岁出嫁,十七岁生安康的。

清早,罗氏收拾好,给安健和安意换了身新衣,带着兄妹俩去罗光宗家。

罗夏妹住的房子已经布置一新,柜子上堆着置办好的嫁妆。罗夏妹还没换上嫁衣,穿着半旧的枣红色交领窄袖上衣,浅蓝色长裙,低着头坐在床上,微红的脸颊上带着羞涩笑意,手里捏着块粉红色绣着鸳鸯的帕子,见罗氏进来,起身喊道:“大姐姐。”

“二妹妹,大喜啊。”罗氏笑盈盈地把手里包递给周氏,又从怀里掏出个小包来递给罗夏妹。

周氏打开包,里面是两块细棉布,笑了笑。

罗夏妹打开小包,是一对镀银的雕花黄铜镯。乡下人都不富裕,送的礼也就是几文钱、一块细布或者几块帕子的事。象这些镀银的黄铜镯,算是比较贵重的。

周氏笑得合不拢嘴,客气道:“秋妹,你这也太破费了。”

“妹妹出嫁,我这当姐姐总得表示表示啊。”罗氏笑道。

周氏抓了一大把长生果,塞给安意,“喜儿,吃果子。”

闲话了几句,安意、罗小夏和罗红梅姐妹留在屋内陪着罗夏妹,罗氏和杨氏等人去灶房帮忙。

午后,罗夏妹沐浴,换上从里到外的新嫁衣。周氏请来里正的女人李氏给罗夏妹,开脸上头。

安意见李氏拿着线往罗夏妹脸上绞,绞得她呲牙咧嘴,眼泪刷刷往下掉。

傍晚,暮色中村口响起了阵阵鞭炮声,迎亲的队伍来了。罗德全领着弟兄几个依照惯例拦住门,刁难迎亲的人,讨要开门红包。旁边的人催促说吉时已快到了,收了数个红包的弟兄们,这才打开院门让他们进来。

新郎姓方,在家排行老三,人称方三郎,身穿红色喜服,相貌四平八稳,身材魁梧,在喜婆的指引下,到里屋去接新娘,。罗氏等人端来鸡蛋红枣茶请接亲的人吃。

罗小夏几个也没太为难他,收了红包就放行。回到正屋,罗光宗夫妇已在堂前坐好,方三郎和罗夏妹上前来拜别二老。一直笑得合不拢嘴的周氏心中酸楚翻了上来,眼眶就红了,只是不好当众流泪,叮嘱了女儿几句。

迎亲送亲的人吃过鸡蛋红枣茶,罗夏妹的大哥罗夏川把妹妹背出了门。周氏赶在后面往地上泼了盆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不是轻贱女儿,是希望女儿嫁出去后,好好的在婆家生活,不要被休回娘家。

送亲人有罗夏妹的二哥罗夏河、二嫂小周氏、罗冬林两口子、罗小夏和罗春力,等迎亲和送亲的队伍渐行渐远,女方家这边的喜宴开始了。

金秋时节,气候宜人,适合成亲。过了四日,卢郎中告诉安意,明天他要出门喝喜酒,要去五六天,让她自行学习。

安意闻之心喜,总算盼到他出门了。

第二天,安意目送卢郎中和张氏出村,回来没多久,柳氏让人托话过来报喜,张鲢的女人昨天晚上生了个女孩。罗氏去杂货店买了包红糖,又包了两块细棉布,打算明天去看产妇和孩子。

“娘,我就不去了,大哥就快回来了,可这鞋还没做好,到时候看到二哥有新鞋穿,他没有,又说我偏疼二哥。”安意找了个理由道。

罗氏没有怀疑她别有用心,笑道:“你留在家里看家也好,中午要是不想做饭,就去大外公他们家去吃。”

这天下午,又有了意外之喜,丛柳挖草药时,被草根绊倒,摔下田埂,扭伤了脚,明天不能跟着出门了。到省了安意的事,不用想法子支开她了。

天时地利人和。

安意看着满满一盒子的苍耳子,笑得邪恶,她就不信,这样还弄不死新柳。

次日,等罗氏离开,安意拴上大门,躲在灶房里,先做了六个高粱粑粑,再把所有的苍耳子掺进面粉里,煎了六个饼,洗清好锅碗,把饼和粑粑分别包好,放进竹篓,出门去找新柳,“新柳,我们一起上山吧。”

新柳不知死神近在眼前,背着竹篓,边说边笑地和安意结伴上山。

新柳家里穷,弟妹又多,她几乎天天都处于半饥饿状态,安意要哄她吃苍耳子饼,不是什么难事。挖了半篓野菜和草药后,安意扬声道:“新柳,我们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挖吧。”

新柳听到吃的,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走了过来。

安意把苍耳子饼和高粱粑粑拿出来,“这些饼全给你,我天天吃,都吃腻了。”

新柳捧着饼,一口气吃了四个,“我吃饱了,这两个我带回去给丛柳他们吃。”

“只有两个了,不够分,他们要是吵闹起来,到是件麻烦事,你还不如是全吃了,把这三个粑粑拿回去给她们吃好了。”安意只要新柳死,并没有迁怒她的弟妹,一命抵一命,这事就两清了。

新柳比安意更了解她的那些弟妹,再说她也没吃饱,就把另外两个饼给吃了,接过粑粑,包好放进竹篓里。

吃过东西,两人接着挖野菜和草药。挖满一篓,两人下山回村,走到村口,遇到一人。那人看到安意,笑道:“喜儿,你快回去吧,城里来人给你家报喜,你大哥高中了。”

新柳拨脚就往安家跑,那急切的模样,仿佛高中的不是安意的大哥,而是她的大哥。安意眸光微闪,跟在她身后往家跑,远远的就瞧见家门口堵着一群人。

新柳挤了半天挤不进去,安意站在人群后面大声喊道:“你们让一让,让我进去,我要回家。”

听到声音,围观的村民一看,“哎呀,是喜儿回来了,快让一下,快让一下。”

人群分开一条小道,新柳又一次抢先往里面跑,安意心中冷笑。院子没什么人,只有里正罗石开和罗富贵,陪着两个身穿皂衣的男子,坐在小木凳上。

“大外公。”安意喊道。

“喜儿回来了,太好了。”罗富贵笑道。

“两位公爷,这个是安孝廉的妹妹喜儿姑娘。”罗石开介绍道。

“喜儿姑娘好。”两个男子起身,拱手问候,对一个小姑娘他们也挺客气的。

安意屈膝还礼道:“两位公爷好。”

“这个喜报,喜儿姑娘可以代收吗?”高一点的男子看着小小年纪的安意,有些迟疑。

考试结束,第三天就会发榜,安康已经知道他高中,只是从长沙赶回零陵需要时间,官府接到公文,辖区内出了位十四岁的少年举人,知县大人非常高兴,这报喜的人反到先来了。

“我可以代收的。”安意上前两步,双手接过喜报,“两位公爷请稍候。”

言罢,安意开门进了屋,一会,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缎面荷包,走到两位公爷面前,行礼道:“两位公爷辛苦了,我娘不在家,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这点钱,请两公爷喝杯茶吧。”

矮个男子接过荷包,掂量了一下,满意地笑了起来,不愧是举人的妹妹,小小年纪就知情识趣,“喜儿姑娘客气,那我们先告辞,等孝廉老爷回府,我们再来道贺。”

“两位公爷慢走。”安意笑道。

“好了,好了,都别堵在门口啦,散了,散了,都散了吧。”罗石开挥手道。

罗氏不在家,村民们说说笑笑地散开了。

安意扯了扯罗富贵的衣角,塞给他一个荷包,小声道:“大外公,您请里正去喝杯小酒吧。”

罗富贵没收荷包,笑道:“用不着这个,我拉他上家里喝酒去。”

罗石开和罗富贵结伴离开,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去追罗氏的罗春力,和罗氏一起回来了。

“娘,大哥高中了。”安意把大红喜报递给罗氏。

罗氏的手在身上搓了搓,颤抖地接过喜报,打开一看,前面那一段之乎则也没看,直接看最后那一行字,第十九名,安健,湖南零陵县人。

此次乡试共录送八十五人,安健考到第十九名,算是个比较高的名次。罗氏喜极而泣,喃喃道:“祖宗保佑,菩萨保佑。”

午后,陆续有村民前来贺喜兼套近乎,还有人旁敲侧击,想把女儿许给安康。安意看着他们脸上那谄媚的笑容,听着他们奉承之言,忽然想起了现代,那些为了安家钱财而刻意接近她的人,顿时感十分的厌烦,索性背起竹篓,出门去挖草药。

安意挖了大半篓草药,看天阴了下来,怕下雨赶紧回家,在家门遇到一脸得色的柳婶,眼波微动,“柳婶。”

柳婶盯了安意一眼,笑着点点头,大步离开。

安意进门,见罗氏呆坐在椅子上,面露忧愁。她心中有些诧异,上前问道:“娘,出什么事了?”

罗氏看着安意,勉强笑了笑,“没事。”

“娘,您不要瞒我,我知道柳婶来的目的。”安意拿话诈罗氏。

罗氏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你怎么会知道?”

“娘,您没有答应她吧?”安意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用模拟两可的话诈她。

“你大哥如今中了举人,我没想过让他娶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但总该娶个读书识字的姑娘。新柳虽然不错,可是,我觉得她和你大哥不般配,我不想答应。”罗氏摸着安意的脸,带着几分无奈地轻叹,“柳婶救了你,这个恩情我们要还。”

又是恩情!

安意恨得咬牙,双手紧紧握拳,暗自庆幸,还好已对新柳下毒,否则,让柳婶挟恩逼迫,不得不给两人定亲,到那时就算她下手弄死新柳,安康也会背上一个不好的名声。

现在新柳已中毒,柳婶逼婚不会成功,不过这些,安意不能明说,装出一筹莫展的模样,低头道:“是我连累了大哥。”

“傻孩子,一家人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没事就是万幸。”罗氏抬头看了看天色,“要下雨了,我们去后院把草药收了。”

母女俩刚把摊在后院的筛子,收进屋内,雨就哗哗落了下来。

“哐当”大门被推开,安健冒雨跑了进来,抱怨道:“这雨说下就下,等我回来再下不行啊?”

“行了,快去换衣服吧。”罗氏丢给他一块干巾,拿干净衣服给他换。

安意熬了碗袪寒散给他喝。

“娘,妹妹学医,最大的好处就是,生病不用花钱请郎中了。”安健笑道。

安意不依地拍了他一下。

罗氏勉强笑了笑,去灶房煮晚饭。

“妹妹,娘怎么了?”安健觉察到罗氏的心情,不是很好,扯了扯安意的衣袖,小声问道。

安意把安康高中,柳婶来挟恩,要安康娶新柳的事说了出来。

安健沉吟片刻,去灶房找罗氏,“娘,让我娶新柳吧。”

罗氏讶然,惊问道:“你要娶新柳?”

“娘,大哥将来会做官,新柳大字不识,粗手粗脚的,帮不了大哥的忙,只会拖累大哥。我读书没有大哥好,以后会留在家里种田,新柳会干农活,我娶她没什么问题。”安健理智地分析道。

罗氏看着他,嘴角颤抖,“孩子,这太委屈你了。”

“娘,我不委屈,大哥好,我们家才能好。”安健笑道。

安意站在门口,看着罗氏和安健,轻轻地笑了,眼底泛着泪光,这就是亲人,血脉相连,为了亲人,甚至可以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

罗氏答应了安健的请求,决定明天去找柳婶,在她看来,两个儿子是一样的,却不知道,柳婶志在举人,而非她的儿子。

当然安健不需要牺牲,这天晚上,亥时初刻,柳婶敲开了安家的大门。新柳忽然发病,看起来十分凶险,柳婶眼见拖不下去,才想起来找卢郎中,可卢郎中出门,不在家,村里唯一懂点医的,就只有安意。

安意听到屋外的声音,勾了勾唇角,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喜儿,快醒醒,快醒醒。”罗氏趴在床边,拍拍她的肩膀,喊道。

“咹嗯”安意含糊哼哼,翻转身子,拉高被子蒙着头。

“喜儿,快醒醒。”罗氏扯开被子,强行扶她坐起来。

“我要睡觉,我不要起来,不要起。”安意耍赖不肯起床,挺直身体往后倒。做为一个小姑娘,贪睡是应该的。

“乖崽,新柳生病了,你去看看,等会回来再接着睡。”罗氏边哄她,边动手帮她穿衣。

安意睁开眼睛,打着呵欠道:“新柳生病了,去找师父啊,我才学了两个月,不会看病。”

“卢郎中出门,不在村里。”罗氏把安意扯到床边,帮她穿上鞋子,强行把她带出门,和柳婶去朱家。

新柳家没有钱买灯油,用来照亮的是一根浸了松脂的麻条,微弱的火光,根本就照不亮房间。安意在门口站了一下,才适应黑暗,隐隐约约看到,屋内有一张用土砖木板搭起的床,床上躺着个人。

安意向前迈了两步,猛然想到,她才八岁,不该表现如此淡定,忙停下脚步,往后缩,“娘,好黑,我怕,我不要进去。”

“别怕,娘和你一起过去。”罗氏牵起安意的手,母女俩和柳婶一起走到床边。

安意轻轻碰了碰新柳的手,微冷,抓起她的手,搭在脉上,已经没有脉动,唇角微微上扬,然后丢开她的手,尖叫着向后退。

“喜儿。”罗氏大惊,一把抱住安意,“喜儿,怎么了?怎么了?”

“死了,死了,她死了。”安意把头埋在罗氏怀里,没办法自如地控制身体,做出害怕时的颤抖,只好用手抓住罗氏的衣襟,不停地抖动。

柳婶不相信安意的话,探了探新柳的鼻子,已无气息,扑在她的身上,哭天抢地,“新柳,我孩子啊,你不能死啊,你死了,娘怎么办?新柳,孩子啊,你醒醒啊,新柳……”

安意听到柳婶哭喊的话,冷冷地嗤笑,自己失去女儿,知道痛哭,知道难过,可她们母女谋害喜儿时,有没有想过罗氏失去女儿的感受?

罗氏虽然同情柳婶失去了女儿,但是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女儿。安意一直在抖动罗氏的衣襟,害得罗氏以为她吓坏了,赶紧把她抱了出去,有些后悔让她过来,轻轻拍着安意的背,“喜儿,别怕,别怕,没事的,娘在这里,娘在这里。”

“娘,娘。”安意搂着罗氏的脖子,把头埋在她的肩上,带着哭腔喊道。

罗氏抱着安意往外走,“喜儿别怕,娘这就带你回去。”

出了朱家大门,安意道:“娘,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娘抱得起。”罗氏紧紧抱着安意,一直把她抱回了家,把她放在床上坐好,拿了几张纸钱。到大门烧了,喃喃自语了几句,回房,哄安意睡觉。

新柳年仅十岁,早夭,依习俗,不能设灵堂摆棺木,让人祭拜,三天内必须下葬。朱家太穷,穷得连一口小棺材都买不起,仅用一卷苇席包裹住她僵硬的尸体。

第二天下午,新柳被葬在了坟山上,柳婶没有花钱为她立碑,在坟前种了棵小柳树。

安意说服罗氏,送了新柳最后一程,看着隆起的土堆,眸色平静,数月的隐忍,到今天终于切除了,这团恶性肿瘤,浑身都觉得轻松了。

安意以为一切尘埃落定,却不曾想,柳婶并没有死心。过了三天,收拾好悲伤心情的柳婶,再次上门。

柳婶当着安意的面,直接道:“新柳没有福气,就这么走了,这亲事,我觉得不能这么算了,就让柱子娶丛柳为妻吧。”

罗氏愕然地看着她,不知道如何反应了。新柳那么小就死了,罗氏有些难过,但是不可否认,儿子不用娶新柳,她还是感到庆幸。

安意闻言,怒火中烧,可也知道,有那个所谓的恩情在,就不能直言拒绝她,心念急转,忽然想到前两日,在书箱里找到一本《易经》,抿唇一笑,拿起桌上的书,佯装在读书,道:“真人言,天下中举之人,皆是文曲星下凡,荣华富贵命,步金阶,居高位,与之相配的人,须八字好,福禄双全,富贵绵长,若是八字轻,却妄想攀龙附凤,与之婚配者,必会落得暴病而亡的下场。世人应知,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柳婶扭头看着安意,表情惊恐;暴病而亡,四字触动她的心弦。想到新柳在死之前,并无异状,柳婶愈发觉得安意所言有理,长女已死,难道还要拿次女的命来冒险?

安意看她变了脸色,暗笑,嘴上继续道:“道人言,举头三尺有神灵,世人莫做阴私的事,人不知天知。”

“秋妹,这事就当我没说。”柳婶想起她和新柳设下局,心生寒意,撂下这句话,不等罗氏回答,就落荒而逃。

罗氏连忙起身相送。

安意成功吓走柳婶,无声地笑了起来;要是柳婶不怕死,执意要将丛柳嫁进来,她不介意再想法子弄死丛柳,只要能保护家人,她愿意做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罗氏送走柳婶,回来问安意,“书上真是这么写的?”

安意点点头。

“我看看。”罗氏伸手要去拿书。

“不是这本,那本书,我是在师父家里看到的。”安意撒谎道。

“八字是很重要的,成亲时,都找人要合八字的,八字要是不合是不能成亲的。”罗氏没有怀疑安意所言,这里的人本来就很迷信八字。

“娘,大哥什么时候才回来?我想大哥了。”安意不想继续八字的问题,娇声问道。

罗氏勾了勾手指,道:“算算路程,差不多就这两三天该到家了。”

“娘,那我们是不是该进城卖草药,买点东西回来呢?”安意问道。

罗氏点头道:“是要去买点东西,等你大哥回来,要摆上几桌,请请村里的人。”

次日,罗氏带着安健进城,卖草药。安意留在家里,做鞋子。

罗氏从城里买来了新棉絮和棉布,次日,趁着天气好,把棉絮晒膨松了,找来村里弹棉花的人,弹了三床新棉被。旧棉被拆了,晒了大半天,重新弹了两床,当垫被。

加了床垫被,安意才觉得床不那么*了,在上面打滚,娇笑道:“娘,好舒服。”

罗氏看她开心的模样,也笑了,觉得花这么多钱是值得的。

重阳节的傍晚,离家一个多月的安康回来了。对高中一事,安康没有洋洋得意,不可一世,而是郑重地对罗氏道:“娘,明年的春闱,我会更加努力的。”

“娘相信你。”罗氏笑道。

“大哥,这是我给你做的新鞋,你穿上试试。”安意把急赶慢赶,总算把鞋子给做好了。

“妹妹辛苦了。”安康笑,拿鞋往脚上套,发现穿不进去,短了一截,“妹妹,我脚长长了。”

“不止呢,你还长高了,瞧瞧你的衣服也短了一截。”罗氏笑,去箱子里拿出一套新的长衫,“这件我做长了些,你穿上试试,看合不合身?”

安康穿上一试,不长不短,刚刚合适,笑道:“明天,我就穿这身去见先生。”

次日一早,安康进城去拜谢先生,拜会同窗,顺便领他俸禄。回来的第四天第五天,安康分别去了上塘村和井塘村;第六天,安家请客,花了足足六两银子,摆了十几桌。

忙完这些事情,安康闭门谢客,专心读书,明年的春闱才是关键。

安家的富贵,指日可待,村中有活络的人,带着女儿上门,不是许亲,平民百姓高攀不上举子,而是要把女儿送来伺候罗氏和安意。

一世中举,三世为爷。

罗氏母凭子贵,如今是安太夫人。

安健走出去,旁人也得尊称一声安二爷。

称呼安意为安姑娘,也是理所当然的。

罗氏一一婉拒,家里还没富贵到要买奴使婢。

八月底,私塾已闭馆,安康回来后,安健每天上午在家跟着他读书,为明年的童子试做准备,下午陪着安意挖草药。

安意不打算,只靠安康的俸禄过日子。虽然他的俸禄不少,朝廷也专门给举人,发一笔进京的盘缠,但是以后用钱的地方,就更多了,多赚点钱,总是好的。

还有两件事,安意比较满意,一是新柳死后,丛柳就没有再出来挖草药了。再就是柳婶销声匿迹,没再来安家以恩人自居。

过了重阳节,气温略有下降,村民们赶在霜降前,把田里的稻谷收割了。有勤快的人家,在地里又种了些过冬的蔬菜。

秋粮入仓没两天,里正就带着城里来的税官,催交秋粮和农具等苛捐杂税。

安康中了秀才,就可以减免赋税,可是安有年一家,占了大光,还不知好歹,多出来的粮食,连一斤都不肯分给罗氏。

罗氏不想为了这点粮食,与他闹翻,影响到安康兄弟的名声,从没有向追讨过。这次安康中了举,安有年不顾朱氏的阻拦,让儿子们送了三十斤白米,五斤糯米过来。

对安有年的示好,安康淡然一笑,安健嗤之以鼻,安意不屑一顾。罗氏很高兴,买了饼药,把五斤糯米全酿了酒。

税官特意来拜会了安康,并奉县令的意思,减了罗富贵三家一半的秋粮,一半的税钱。真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罗富贵惊喜不已,煮了两大桌子的菜,留里正、税官等人在家里吃饭。安康谦让着让税官和里正,坐了上席,他陪居末席。

税官见他小小年纪中了举,却还能保持如此平和的心态,不狂妄自傲,不由高看他一眼。

酒过三巡,税官有了醉意,笑问道:“安公子,可曾定亲?”

安康猜他有做媒之意,笑道:“学生尚未定事,一则年纪还小,二则春闱在即,焉能为儿女私情所牵绊?”

税官为人滑溜,听这话,虽知安康有推脱之意,但想到安康少年中举,日后前程万里,不想过早定亲,也在情理之中,到也没有恼火,举杯笑道:“公子所言有理,下官就借花献佛,祝公子大登科后小登科。”

“承大人贵言。”安康与他碰了杯,一饮而尽。

酒足饭饱后,宾主俱欢而散。

星移斗转,时光飞逝,张鲢的小女儿满月了,安家去喝了满月酒。安康这个小堂兄,给新生的小妹妹取名张薇。

霜降过后十来天,就是立冬。一年四季,春种夏长,秋收冬藏。此时粮已入仓,菜已入窖,又到年未,村民们准备猫冬了。

吃过早饭,罗氏带着安意,去罗富贵家一起腌酸菜。男人们则进山砍柴,立冬过后,就是小雪大雪,小寒大寒,到时候进山不太方便。赶在下雪前,把冬天的柴火备齐,才能安心过冬。

安意对腌酸菜没什么兴趣,酸菜没有营养,适当吃点,还可以调节胃口,增加食欲,多吃,对身体是没有一点益处的。

安意轻叹,冬天要是也能吃上新鲜的蔬菜,就好了;看着手上的白菜,想起了现代吃的大棚蔬菜,还有外公养在温室里的花,要是能弄个大棚里种菜,温室种药,到是挺不错的,可是大棚怎么扎?温室怎么建?

“哎哟,喜儿呀,你怎么把叶子全给扯掉了?”李氏洗了半筐豆角,抬头看到安意,把一颗白菜揉搓的不成样子了。

罗氏听这话,忙走过来一看,道:“你这孩子,事没做多少,白白浪费一颗白菜……”

“哪浪费了,不能腌,等下煮着吃掉就是了。”罗氏话还没说完,杨氏跳出来护着了,“喜儿,别听你娘的,想怎么扯玩就扯玩。”

“大伯娘,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菜,哪能让她扯着玩。”罗氏上前把安意面前的竹筐挪开,“你这孩子,别在这里添乱了,去找巧儿她们玩去吧。”

安意笑笑,起身往外走。方氏抓了两把炒豆子,追上来,塞进她小挎包里,“分巧儿她们吃。”

安意边嚼豆子,边慢慢悠悠地往巧儿家去,忽听到有人在后面喊道:“安小妹,安小妹。”

安意听到这个称呼,想起了程致霖,回头一看,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个程致琳小胖墩,还看到了他笑得如沐春风的表哥,四少爷韩颂延,有些奇怪,他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安小妹,我们来找你大哥的,你大哥在家吗?”程致霖快步走到安意面前,笑问道。

“我大哥不在家,他进山砍柴了。”安意道。

“砍砍砍砍砍柴?”程致霖一激动,有些结巴,“他他他中举了,还还进山砍柴?”

“中举了,就不用吃饭了吗?”安意反问道。

程致霖眨眨小眼睛,道:“要吃饭啊。”

安意挑眉,“那他进山砍柴有什么问题?”

“吃饭和砍柴有什么关系?”程致霖不明白地问道。

“菜饭要煮熟了,才能吃。没有柴火,要拿什么煮饭菜?”安意一脸天真地问道。

“拿……”程致霖憨笑两声,“没有柴火,煮不了饭菜。”

韩颂延见安意三言两语,就带偏了程致霖,忍不住轻笑出声。

安意凝眸看着他,道:“我大哥要傍晚才能回来。”

“无妨,我们可以留宿一晚,明日下午再回城。”韩颂延无视安意的逐客令,转身吩咐跟着他们来的两个长随,“你们回城,明日再过来接我们。”

“是,少爷。”那两人行了礼,转身就走。

安意不好强行赶客,将两人带回家,再去喊罗氏,“娘,大哥的同窗程致霖和他的表哥,来我们家了。”

听到来客人,来得还是两位贵客,罗氏急忙回家。

安康兄弟不在家,来得又是男客,罗氏是妇道人家,安意是小女孩,都不方便上桌陪客,罗氏想了想,让安意去把里正给请了来。

里正常陪城里来的官吏,陪客吃饭,是他的强项,上桌给两人的杯子里斟上酒,笑道:“韩少爷,程少爷,请请请。”

罗氏给三人喝的是自家新酿的糯米甜酒,这酒味甜如蜜,醇香可口。韩颂延自制力强,面对美酒,浅尝辄止,只是微醺。程致霖仗着酒量不错,不知不觉就喝多了,醉倒在椅子上,这下就是想回城也回不了。

罗氏把安康兄弟的房间收拾了一下,给两人休息,倒来热水,拿了两块新棉巾,让他们洗了把脸。

安意从卢郎中给她的小药箱里,找出生甘草、葛花、葛根等五味中药,磨成粉,水煎去渣,盛了两碗送过去。

韩颂延一闻味,就知道是解酒药,给程致霖灌了一碗,自饮一碗,“多谢安姑娘。”

安意扯了扯嘴角,端着空碗转身回了灶房,洗了碗,回房歇午觉去了。

睡了半个时辰,安意起来,去后院整理药草。韩颂延走了过来,安意没理他。

韩颂延站了旁边,看了一会,问道:“你手上戴的是什么?”

“五指手套。”

韩颂延想起她的手,白白嫩嫩的,不象其他卖草药的人,骨节粗大,布满茧子,心念一动,问道:“这手套能给我看看吗?”

安意抬头,看了他一眼,取下了左手的手套,递给他。

韩颂延仔细地看了看,这五指手套的作法不复杂,五指头分开,很适合干活时戴,“安姑娘,我可以让人照着做吗?”

安意点点头,五指手套的作法太简单,稍懂针线活的人,都能做出来,她没想过用它来赚钱。

韩颂延把手套还给安意,勾唇一笑,这个看似精明的小女孩,实际很单纯。

傍晚时分,安康兄弟挑着柴火回来,还带回来两只山鸡,一包野果子。

安康放下柴火,抬头看到韩颂延和程致霖,从屋里走出来,愣了一下,“颂延兄,致霖,你们怎么会来?”

“你天天窝在乡下不进城,我就想来瞧瞧这里有什么好玩的,拉着四表哥来找你了。”程致霖这次乡试没中,回家被父亲念叨了好几回,关在家里不准出门,好不容易找了借口,说要向中举的安康讨教,才有机会出门。

“乡下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安康笑道。

“怎么没好玩的,上山打猎就很好玩嘛。”程致霖走过去,提起一只山鸡,笑呵呵地道。

程致霖是个好玩的人,起了这个意,那就一定要成行。韩颂延和安康苦口婆心地劝了半个时辰,都没能劝动这小子。

“大哥,我也要去。”安意趁机要求道。既然安康肯带上这两个累赘,也就不在乎多带一个吧。

“妹妹,你不能去,山路太难走,你要走不动了,我和大哥到底是挑柴,还是背你?”安健率先跳出反对。

“我不要你背,我能走得动。”安意道。

安健拆穿她道:“进城的路那么好走,你都走不动,山路崎岖不平,你能走得动,才怪了。”

安康见安意嘟起了嘴,笑道:“妹妹,你想吃野果子,大哥摘回来给你吃,你就不要上山了好不好?”

“不好,我要上山。”安意扯着安康的衣袖,为了上山,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向他撒娇,“大哥,你带我上山嘛。大哥,我保证,不要你们背。”

罗氏使了个眼色给安康,道:“她既然都保证了,你就带她去吧。”

安康会意,笑道:“好,那明天,妹妹就跟我们一起上山。山里面比较冷,要多穿点衣服。”

安意背对着罗氏,没看到她给安康使眼色,见安康答应带她上山,笑得眉眼弯弯,一脸灿烂。

韩颂延微眯着双眸,看着安意,这个被全家宠爱的小丫头,明天要是知道被骗,没能上山,应该会哭鼻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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