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听到胡老太爷要告卿奚,眉梢微动,看了眼表情瞬间僵硬的卿轲,问道:“你要告他什么?”
“老臣要告他目无王法、仗势欺人、肆意羞辱官家女眷。”胡老太爷道。
皇上对前两个指控,不以为意,京中各府的纨绔公子都有目无王法、仗势欺人的毛病,而第三个指控,就值得深思了,卿奚在女色方面,没什么不好的传言,这次他怎么会惹上胡家的女眷?“胡大人,你把事情原由详细的说出来。”
胡老太爷没有添油加醋,也不需要添油加醋,卿奚在案发的第一时间就出现在店里,本来就令人怀疑。
等胡老太爷把事实陈诉完毕,卿轲一边暗自责怪卿奚做事不够严谨,送个这么大的把柄给人家抓,一边走到玉阶前跪下为他辩解道:“皇上,小儿路过,见店中发生命案,担心衙役迟来,会致使罪犯逃脱,方进店盘问,也正因为如此,才能将下毒之人当场擒拿,方府尹才能这么快审清案件,还死者一个公道。小儿行事虽然过于严苛和强硬,但是情有可原。”
“卿大人,此言差矣。卿奚在刑部当差,熟知律法,他明知官家女眷,非十罪不上堂,可是在问清原由后,还是要强行押送安姑娘去刑部,即使方府尹赶到,他也不肯交人,堵在城门口争执不下。若非惇王爷和函王爷路过,将事情处理妥当,定会闹得不可开交。”胡老太爷驳回卿轲的辩解之词,转身朝皇上行了一礼,“皇上,卿奚的所作所为就是公然藐视王法,肆意羞辱官家女眷,此恶劣行径,不可原谅,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卿轲瞄了胡老太爷一眼,道:“皇上,胡大人他非案中的当事人,此番言语,不知有何居心?还请皇上不要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皇上,安将军奉皇命,带次子振威副尉安康,前往酒泉剿匪,他的长子安康是翰林院的侍读,还无有面圣的机会。安姑娘与老臣的孙女有同门之谊,这家店也是她俩合伙开设,因老臣的孙女有孕在身,不曾去店中,安姑娘恰好去店中小坐,却遭受这无妄之灾,她不堪受辱,伤心欲绝,回到家中后以泪洗面,几次三番要寻死,多亏下人防范得当,才没有发生悲剧。老臣不避嫌疑为安姑娘告御状,确有私心,老臣是不希望同样的事发生在老臣的孙女身上,还请皇上明鉴。”胡老太爷坦荡承认有私心。
惇王冲小龚爷眨了眨左眼,扬声道:“皇兄,臣弟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皇上听到惇王和函王路过,就知道这件事没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惇王和卿轲私下不合的事,他早有所闻。
“皇兄,人家安将军虽然不在京中,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家闺女吧。要是不严惩卿员外郎,在外为国效力的将领们会感到忧心吧,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轮到自家的闺女。要是万一下人没防范得当,人死了怎么办?”惇王叹了口气,“臣弟虽然还没做父亲,可也知道,这丧女之痛,犹如剜目割肉,恳请皇兄还安姑娘一个公道。”
说完这些,惇王不等皇上说话,扭头看着卿轲,面带挑衅地问道:“卿大人,本王说几句公道话,你是不是觉得本王也有不良的居心啊?”
卿轲恨恨地瞪了瞪惇王,眼中怒色一闪而过,愤然低下头,没有接话。
“父皇,儿臣附惇王叔所议。”小龚爷也站了出来。
皇上皱了皱眉,眼见又有几位朝臣要站出来,不想引起大争论,清咳一声,阻止了他们的行为,道:“卿奚行为失当,念其初犯,罚俸一年,杖刑三等,闭门思过七日;卿轲教子不严,罚俸半年,闭门思过三日。”
皇上当机立断的给了卿奚一个无关痛痒的处罚,胡老太爷等人,虽觉得皇上偏袒,可圣意如此,没人敢提出异议。
处理完这件事,散了朝,皇上去慈宁宫见太后。半个时辰后,慈宁宫的方女官,带着一车太后赏赐给安意的东西,去了安家。
方女官到达安家时,安意正带着杏仁和桃仁,在阁楼里搓药丸子,听到通传,微微愣了一下,太后派人做什么?会是什么事?
“姑娘还是赶紧换衣服吧,别让方女官久等。”香芹催促道。
“好。”安意洗了手,到楼下卧房,换好见客的衣服,带着浓郁的药香味,去顺宜堂见方女官。
方女官没有听到皇上跟太后说的话,看到神情如常的安意,没有感到诧异。
彼此见过礼,分主宾坐下,婢女奉上茶水。
安意举茶笑了笑,浅啜一口,问道:“不知道方女官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前些日子,广东府进贡了一批盆景和首饰,太后娘娘命我送些来给姑娘。”方女官笑道。
安意放下茶杯,起身行礼道:“还请方女官代小女谢太后娘娘赏赐。”
方女官笑了笑道:“太后娘娘还有句话,让我转告姑娘。”
“方女官请讲。”安意垂首,做出恭敬聆听的姿态。
方女官起身道:“人活一世,草生一秋。万事不恼,长生不老。心怀怒怼,不得善终。”
“太后教诲,小女铭记。”安意听完,眸光微转,太后是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让方女官来说三句谚语,她要表达什么意思?
等方女官走后,安意细细一想,就知道太后此举的用意,冷嗤一声,让婢女们把东西登记在册,送进了库房。
傍晚,安康从衙门回来,告诉了安意,胡老太爷告御状,以及皇上对卿家父子的处罚。
安意也把太后派方女官,来送东西的事告诉他。
上位者的意思很明确,他们要息事宁人,甜品店下毒一事,就此了结。至于双方是否真得会听从上位者的意思,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四月初七是尚书府请谢恩宴的日子,安意找借口没有去,在家里碾药材,做药丸。
午后,赴宴回来的罗氏,衣服都没换,就急心火燎地到明珠阁找到安意,“喜儿啊,店里出了人命案子,你怎么不告诉我?”
“娘,案件都已审清,死的又不是我,告诉您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喜事?”安意笑笑道。
“呸呸呸,乱说话。”罗氏举起手,轻轻打了安意肩膀一下。
安意搂着罗氏的胳膊,撒娇地喊道:“娘。”
罗氏帮她把垂在额前的秀发挽到耳后,笑问道:“你在家做什么呢?弄得这一身的药味。”
“做药丸子,明天拿出去卖钱。”安意笑道。
“是要卖给四少爷吗?”
“不是,要卖给别的人。”
“你可别把自己弄得太辛苦,家里有你爹爹和你两个哥哥的俸禄也够用了。”
“知道,您放心,我不会累着自己的。”
母女俩闲聊了一会,罗氏回了井篱园。
安意把前两天晾干的药丸装进木盒里,第二天准备带着芳蓉和香芹,去了鼓家巷卖药,在门外,遇来了来找她的白无名。
“安妹妹。”白无名翻身下马。
安意眸底闪过一抹疑惑,“七少爷。”
“你这是要去哪里?”白无名问道。
“你来有什么事吗?”安意回避他的问题。
白无名看了眼芳蓉和香芹,道:“我师父昨日进京,他要见你。”
安意思忖片刻,道:“你进来稍等一下,我换身衣服,骑马随你过去。”
“好。”白无名笑道。
安意回到明珠阁,换上宽松的道袍,在左臂上装好袖箭,用发带束紧头发,戴上遮面的薄纱,留香芹在家,带着芳蓉骑马跟着白无名去见江惟平。
安意数日不曾来外城,今天出内城门时,发现守门的士兵多了好些,一路行去,见大街小巷内都有巡查的衙役,他们还不时拦住可疑的人盘问。
“因为周边各国朝贡的使节团在下个月,就要抵达京城,所以街上才会有这么多衙役。”白无名为安意解惑。
“哦。”安意佯装刚知此事的模样,点了点头。
到了外城的八仙楼,白无名熟门熟路的带着安意直接上三楼。
安意便知八仙楼亦是青衫门的产业。
上到三楼,白无名有节奏地敲了敲包厢的门。里面传来江惟平的声音,“无名,进来。”
白无名推开门,走了进去。
安意紧随其后,见江惟平端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个茶盅,“江大侠。”
江惟平微微一笑,道:“小十九来了,坐下说话。”
安意在椅子上坐下,问道:“江大侠是不是已查到我师父的消息?”
“在你传信之前,我已知道你师父失踪一事,我去岭南查问过,你师父于正月初五启程进京,身边带着两个哑奴一个侍女。你师父行事一向缜密,在沿路都留下了暗记,我追寻到杭州后,就找不到她留下来的暗记。毒先生她们不知道她是否收到带‘请’字的铁柬,无法确定,她的失踪和其他武林高手的失踪,有没有关联。”江惟平是寡言之人,难得说这么长的话,有点口干,端起茶盅喝完茶水。
白无名提壶为他倒了一杯,又给安意倒了一杯。
“依照时间来推断的,师父进京,是为了给我十八师姐送嫁。虽然无法确定我师父是否收到请字铁柬,但是我觉得我师父和其他高手的失踪,应该是同一伙人所为。”安意结合小龚爷给的资料,做出了这种推测,“只是有件事我想不通。”
“什么事?”
“江大侠武功高强,为什么没有收到铁柬?”安意直截了当地问道。
“十九妹妹,江湖上没收到铁柬的武林高手,可不只我师父一个。”白无名见安意有怀疑江惟平的意思,担心江惟平会不快,忙插嘴道。
安意看了白无名一眼,道:“我并没有怀疑江大侠与我师父,以及其他人失踪有关。”
“我没收到铁柬,我也很诧异,毕竟我也是江湖能排上名的武林高手。”江惟平开玩笑道。
“江大侠的武功高强,却没收到铁柬,那么这铁柬他们是依照什么送的呢?这些失踪的武林高手中有什么样的共性?我们找到他们的共性,是不是就能推测出,他们下一个要抓走的人是谁呢?要是我们能抢先一步,在那人身边埋伏下来,这样是不是就能找到线索,救出其他失踪的人?”安意先前以为江惟平也会收到铁柬,会成为下一个失踪的人,在确定他没有收到铁柬,对小龚爷和惇王分析出来的情况,又确信了几分。
“小十九的这些问题问得好,这三年来,陆续有人失踪,只是分散在各地,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直到去年太湖论剑之时,六大高手同时失踪了,在他们失踪之前,都收到一张铁柬,这才让大家警觉起来。”江惟平正颜道。
“江大侠发现他们的共性了吗?”安意问道。
“据我收集到的情况,包括你师父在内,江湖上一共失踪了三十六人,他们当中,有十人会机关术,有十人会火药术,有七人是暗器高手,还有五人懂布阵,还有三个是黑道中人,他们皆是以毒术闻名江湖,而你师父,除了火药术没有涉略,其余四样都懂。”江惟平道。
安意听完这些情况,已经可以肯定小龚爷他们的分析无误,那些人就是冲着那笔黄金来的,“江湖上懂这五样的,还有哪些人?”
“江湖懂这五样的还有许多,但都不是高手,所以那些人有可能不会再抓人,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秘密进行他们所谋划的事。”江惟平道。
“江大侠觉得他们谋划的会是什么事呢?”安意问道。
“他们具体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他们布下这么大的局,为的无非是权势和财富,京城是权势和财富最集中的地方,他们一定会把抓来的人带到京城来。”江惟平不知道皇宫的事,但他从人为财死上同样推测出计凡衣等人,会被带到京城来。
白无名皱眉道:“师父,就算我们知道他们在京城,可是京城这么大,要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已经找丐帮的人帮忙。”江惟平道。
安意放心地端起茶盅,喝了口茶,小龚爷用官府的人,江惟平发动民间力量,双管齐下,要找到失踪的人,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