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叫着,安意跟着李女官学完规矩后,坐在后院阴凉处,边吃西瓜,边翻看邸抄,上写着:户部右侍郎李宪启奏请册立太子,言辞激烈,触怒皇上,被革职贬回原籍崇州。
安意鄙夷地撇了撇嘴,这个李宪启脑子被驴踢了吧?户部掌管的是全国的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这个右侍郎有资格上这样的折子吗?
就算他有资格上,可是朝中这么多超品一品二品官不出声,他一个三品官,在这种情况不明的时候跳出,到底想干嘛?抢从龙之功?从龙之功是那么好抢得吗?分明就是在找死。
安意沉吟片刻,他上这个折子或许不是找死,是试探,想试探皇上对立储一事的态度。这李宪启和他幕后的人,太心急,太大胆,太不要命了。妄自揣测帝意,是死罪,皇上没有一怒之下,砍了他脑袋,算他命大。
安意翻看下一页,两淮盐务那边也有了点进展,抓了个盐枭,正在审问。皇上对此,尚没明确的意见,看来顺王和宁王不多抓几个盐枭以及与他们勾结的官员,查抄出那么几百万两白银来,皇上是不会满意。
安意继续往下看,相比前几日出事的只是五六品的小官,今天涉案的全是高品级的官员。
陕西渭南、华县、华阴三县的县令联名上书,去年年初,陕西地动,这三县受灾最为严重,奏折上先是感念朝廷恩德,最后提到,朝中派去监督赈灾银粮的方大人,贪墨钱粮,欺压百姓,朝廷派发下来重建县城的银子,至今还未见到。
奏折上还附带着当地上万名百姓,按着血手印的诉状,皇帝见之大怒,因这位方大人是闵国公大力举荐的,皇上当着百官之面,斥责闵国公荐人失察,以致于民不聊生,下旨命刑部彻查此事,并追回被方大人贪墨的钱粮,闵国公也要受连带之责,。
接着是襄郡王体弱多病的王妃,着正装,高举诉状,跪在慈宁宫门外,求太后为她的小女宁安县主作主。襄郡王及其世子也在御前状告吴家,依仗宁王权势,藐视皇族,陷害朝廷亲封的县主。
吴家是宁王的母族,吴嫔虽不得帝宠,但吴老太爷致仕之前是左相,他次子的第三个儿子看中了宁安县主,欲娶为妻,这吴老三各方面都差强人意,襄郡王和王妃不愿意结这门亲,吴家的人却“不慎”走漏消息,败坏县主名声,想造成既定的事实,让襄郡王府不得不把人嫁进来。
襄郡王是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但是人家是宗室,和皇上一个祖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肯就范,反将事情闹开,于是吴家吃不了兜着走。
皇上把吴家在朝为官的人一顿训斥,贬官的贬官,罚俸的罚俸,吴老太爷的次子那一房,更是一撸到底,三代不许出仕。皇家的人,那怕只是个小小的县主,也不容人谋算。
接下来是武昌候夫人虐待庶女致死,武昌候治家不严,被御史弹劾。证据确凿,皇上又是龙颜大怒,罢免武昌候上朝议政之权,罚俸三年,并责令他回家先整顿家务,何时整顿好,何时再上朝议政。
这个何时,就是皇上的一句话,武昌候上朝议政之日,只怕是遥遥无期。
安意抬头看着芳蓉,问道:“芳蓉,黄姨娘的二姐是不是嫁给了武昌候?”
“没错,武昌候夫人就是黄姨娘的二姐。”芳蓉笑道。
得到了确认,安意勾唇冷笑,黄家已经没落,黄氏已被打入冷宫,起复无望,现在连武昌候府也出了事,单靠蒋家这个文官世家,独木难支,廉王又不得圣宠,前程堪忧,所谋求的事,要难于上青天了。
安意很快看完所有的邸抄,再次确定一件事,皇上最近肝火旺,逮谁咬谁,咬得还挺狠,那怕是一点小错,也要重重处罚,绝不轻饶。
“姑娘,又有人送帖子来了。”香芹拿着一叠帖子走了过来。
“又是哪些人?”安意不耐烦地问道。
自从小龚爷搬回王府后,她已陆续接到十几二十张帖子,有的是请她去作客,有的是要见她,除了去闵国公府参加闵冰洁的及笄礼,其他的都是送上一份礼,推辞掉了,也没见那些姑娘们。
“刚才奴婢看过了,除了一张是周尚书家的七姑娘邀请姑娘去赏花,其余的都是三官以下官员家的姑娘,求见姑娘,姑娘要见见她们吗?”香芹把帖子递给安意。
安意没接帖子,“不见。”
“那姑娘要去周家赴宴吗?”香芹问道。
“不去。”安意干脆利落拒绝了。
“姑娘啊,你就不怕外面有不好的传言?”芳蓉问道。
“流言蜚语止于智者。”安意淡然一笑,小龚爷放弃了那个位置,她也就没有必要象其他几位那样,结交权贵了。
芳蓉和香芹相视一笑,姑娘愈加的率性而为了。
接下来的几天,朝中无大事,皇上心情颇好地赏赐了几个官员,钦天监也为廉亲王择好了乔迁的吉日,下个月初九。宁王已于五月二十一日,搬进了宁王府。
礼部也开始为八月二十七日,万寿节做准备。
安意也收到小龚爷遣人送来的信,长篇大论的一封情书,看得安意哭笑不得,这男人不但脸皮厚,还是个话唠,信的最后才说了点正事,万寿节送什么给皇上当贺礼?
安意考虑了许久,才提笔给小龚爷回信,情话一句没有,例举了一堆送给皇上当贺礼的东西。离万寿节就一个多月了,这个时候才想起给皇上准备贺礼,着实有点晚,顺王等人估计半年前就开始准备了。
小龚爷看着信上一句想他,念他的话都没有,气笑了,提笔又写一封,这次是向安意讨要衣裳鞋袜,一个荷包太便宜这坏丫头了。
安意看罢,撇了撇嘴,把信丢进木匣里,才懒得搭理他。
转眼到了七月十五中元节,中元节是祭祀先人的日子,罗氏提前两天,命下人买来了纸钱和鞭炮,用麻绳分别打好包,到晚间,一一焚烧。
祭祀完毕,安康问安意,“妹妹,要不要到内城河去放河灯?”
“不去,没什么意思。”安意轻轻摇着团扇,扇出阵阵凉风。
安康想起七夕节的事,眸色微黯,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劝她出门。
“大哥,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去放河灯,与那些闲话无关,大哥不要多想。”安意洞悉安康心中所想,柔声相劝。
安康看安意眉宇间轻松淡然,唇边噙着抹浅笑,无一丝郁色,知她真得并不在意那闲言碎语,心中大安,“是大哥想岔了。”
“大哥是关心则乱。”安意笑,拈起一颗西瓜子,放在嘴里,吮过奶味,嚼碎吐在小瓷碟上。
安康笑,“这么大了,还没学会磕瓜子啊。”
“有大哥,不用学。”安意把那碟西瓜子推向安康,笑盈盈地看着他。
安康抓起几西瓜子,磕开,将完整的瓜仁一个一个的剥出来,递给安意,满脸宠溺的笑容。
安意高兴地享受着兄长的伺候。
“罗秋学,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要是不想爹娘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就赶紧娶妻生子。”罗氏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卫旸的声音很小,安康和安意不太听得清他是如何回答的。
“这些姑娘都不错,我也让人打听过了,宜室宜家,好生养,你挑一个。”罗氏有备而来。
安康和安意相视一笑,这次舅舅还能推掉吗?
卫旸的声音还是很小,依旧听不清,安意皱眉,有点想去听墙角。这时罗氏的声音再次传来,“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不会是拿话来哄骗我和你姐夫吧?”
“姐姐,我不会哄骗你和姐夫的,过些时日,我必带阿蘅来见你们。”卫旸声音稍大了些,语里透着无奈。
罗氏冷哼一声道:“我且等着,你要敢哄骗我,我就让你姐夫好好教训你。”
“打军棍五十下,棍棍不留情。”一直没说话的安清和配合地做出威胁。
罗氏满意了,中元节逼弟娶妻的戏码,圆满落下帷幕。
次日,安意又收到了小龚爷的信,信上说,他找到一块和田玉山料,问她,当贺礼可合适?
安意没见实物,那知道合适不合适,何况和田玉山料也不是什么珍稀的物件,现在时间上也来不及雕琢。送给皇上的贺礼,不出彩也就罢了,要是连好寓意都没有,那就不能当做贺礼。
好寓意!
安意想起一件事,明眸流转,抿唇浅笑,心中有了盘算,提笔把她所想写了出来,命人送去给小龚爷。
小龚爷见信,喜形于色,笑赞道:“娘子聪慧!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惇王把手中的果核抛在盘子里,好奇地问道:“十九姨给你出了什么好主意?”
小龚爷挑眉,“一统江山。”
惇王不解地问道:“怎么一统江山?十九姨让你请旨带兵去打仗?”
小龚爷把信递给他。
惇王接过信一看,拍案叫绝,“哈哈哈,送一桶生姜的主意,也只有十九姨才想得出来。”
小龚爷与有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