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酝酿一天的暴雨倾盆而下,哗哗地下了整整一夜,到天明雨势才渐渐变小,隔壁那位用补药吊了近一个月命的老夫人,终于熬不下去,驾鹤西去,总算没有冲撞到皇上的寿辰,阖府上下齐齐松了口气,派人到交好人家报丧。
安意换好素服,陪着罗氏去隔壁吊丧,一坐就是大半天,还陪着主家的女眷哭了一阵子,吃过饭才回来。
接下来的两天,罗氏依礼都要过去,安意不喜欢那种哭泣悲伤的场面,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没有跟着过去,留在家中。
罗氏前脚刚走,后脚就有访客到。
“你说谁来拜访?”安意怀疑听错了,再次确认。
“她说她是暹罗国的莎昂小姐。”婢女道。
安意蹙眉,她与莎昂素无来往,这人突然过府拜访,所为何事?“她带了几个人来?”
“她带着两个婢女。”
安意沉吟片刻,猜不出莎昂小姐的来意,决定去见见她,还没进门,就看到她在厅里四处走动,眯了眯眼,道:“莎昂小姐。”
莎昂闻声转头,见一个身穿粉蓝色绣菊纹交襟夹衣,白色棉绫裙的少女,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呆怔怔地道:“你好漂亮!”
安意愣了一下,轻笑道:“谢谢,你也很漂亮。”
“我不及你,你的脸比我白,眼睛比我亮,鼻子比我的小巧,嘴唇比我红,你的衣服也比我的好看。”莎昂诚实地指出两人之间的差距。
莎昂的直白,让安意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笑笑道:“莎昂小姐请坐。”
莎昂走到椅子边坐下,开门见山地道:“安姑娘,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找我帮忙?”安意讶然,“帮什么忙?”
“请你带我去见惇王太妃,她们告诉我,惇王太妃对你很好,你去找她,她一定会见你的。”莎昂这两天到处都找不到惇王,决定另辟蹊径,走婆婆路线,希望能够达成目的,只是惇王府门禁森严,她进不去,听了旁人的几句话,找上了安意。
安意眸光微闪,沉声问道:“她们是谁?”
“周姑娘、李姑娘、王姑娘、刘姑娘还有赵姑娘。”莎昴老实的数出四五个人来。
“赵姑娘可是名赵姓岷?”那几个姓的姑娘,安意猜不出是谁来,这几个姓在朝为官的,有好几位,姓赵的也有三四个,但是与她有隙的只有赵岷。
“她只说她姓赵,没告诉我,她叫什么名。”莎昂道。
“她长什么样?”安意对摆她一道的人,追究到底。
“她没你漂亮,圆脸,眼睛细长,鼻子有点塌,嘴巴小小的,穿着件大红衣裳。”莎昂有求于安意,态度很好,有问必答。
安意柳眉轻蹙,姑娘出门做客,十之*都穿大红衣服,至于这种长相的姑娘,好吧,她脑子里没有这个印象,看来只能等下次出门作客时,找一找,问问她何时得罪了她们而不自知,让她们合着伙坑她,勾了勾唇角,道:“她们是哄骗你的,你出门去打听一下,就知道,我跟惇王太妃不熟,我从来就没去过惇王府,惇王太妃之所以对我另眼相看的原因是,我被皇上指婚给了函王。”
“函王?”莎昂眨了眨眼睛,“就是那个坐在轮椅上,长得很漂亮的男人吗?”
“是。”安意微微颔首。
莎昂一脸同情地看着她,“你好可怜,你长得这么漂亮,却要嫁给一个断了腿的人。虽然他长得很漂亮,很漂亮,但是他不能走路,你好可怜。”
安意眸光流转,轻轻浅笑,小龚爷装不良于行,挺挡桃花的,这样很好,省得麻烦,无视莎昂脸上的同情,直接下结论道:“所以我帮不了你。”
“可她们说惇王太妃对你很好,安姑娘,你帮帮我好不好?拜托拜托。”莎昂走投无路了,见安意笑意盈盈,温柔可人的,就觉得她是个好说话的人,死赖上她。
安意见莎昂不伦不类地冲着她打恭作揖,觉得好笑,抿了抿唇,正颜道:“莎昂小姐,她们说的话你相信,我说得话你为什么不相信呢?难道我像个会说谎的人吗?”
莎昂看着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如曜石,不染尘埃,令莎昴有怀疑她说谎,就是一种罪过的感觉,愣愣地点头道:“我相信你。”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安意凝眸浅笑,清雅动人。
“你也帮不了我,那我该找谁帮忙呢?”莎昂愁眉苦脸地自问道。
安意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犹豫片刻,道:“莎昂小姐,婚姻大事,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惇王的年纪不小了,连皇上都准他婚姻自主,何况是太妃,你就算见到太妃,只怕也不能如愿以偿。”
“我想试一试,去求求太妃。不试一试,我不甘心就这么离开。”莎昂声音哽咽,求爱受挫,让这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备受打击。
“惇王他虽然没有正妃侧妃,但是有十几二十个小妾,这么花心的男人,你为什么非他不嫁呢?”安意问道。
“他不花心,他只是多情。”莎昂帮惇王辩解。
安意嘴角微微抽搐,这两词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吗?一个被爱情冲昏头的人,劝也没用,罢了,她还是不多事了。
“他愿意娶那么多小妾,为什么不愿意娶我呢?”莎昂皱眉,“难道因为我是暹罗国人,他才不愿意娶我?”
安意低头喝了口茶,惇王的小妾有个是高丽美人,惇王不要莎昂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她是外国人,这一点,安意不打算提醒她。
莎昂也并不需要安意的答案,既然知道安意帮不了她,也就没必然留在这里,起身道:“我走了。”
“香芹,送客。”安意放下茶杯道。
莎昂带着她的两个婢女,大步往外走,香芹提裙追了上去。
顺利打发走莎昂,安意回了明珠阁。
次日九月初一,雨过天晴,秋闱放榜,榜上有名的欢呼雀跃,名落孙山的丧头垂气,报喜的锣声,响彻大街小巷。
安家对这事关注度不高,一是家中没有人参加这次的秋闱,二是安意婚事已定,无须榜下捉婿。
安意翻看了一下邸报,朝中无大事发生,琐碎小事七八件,无关痛痒。安意不相信皇上会轻饶了顺王和宁王,可这么多天了,也没有惩处他们,让安意十分的不解,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这么多外国使节团在呢,这算是家丑,家丑不可外扬,等这些人离开后,才是秋后算账时。
这天下午,收到两张请帖和一张拜帖。
一张请帖是惇王府送来的,邀请她九月初九去香山登高望远赏红叶,另一张请帖是定远候府送来的,邀请安家阖府于九月初五,去参加满月宴。拜帖是庄家送来的,庄蔓姝想要过府拜访。
“庄家的帖子推了。”安意没空应酬庄蔓姝,有那时间,她还不如多做些药丸,隔壁宅子的价格已经谈妥,月底给钱,就能拿到地契和房契。
日子平静如水的过着,到了九月初五,安意随安氏夫妇去定远候府赴宴。
候府门外,车水马龙,宾客云集,都是为了定远候的嫡长孙,小名平哥儿的满月宴而来。
定远候带着几个儿子迎宾,定远候夫人董氏带着两个儿媳和梁筱阅招呼女眷。
董氏和周氏看到罗氏和安意,满脸笑容,十分的热情,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又嘱咐梁筱阅好生招呼安意,不可怠慢。
梁筱阅把安意带到后面的抱厦去,抱厦里已有了好几位姑娘,到都是熟人,秦宝筠、齐佳音、蒋心慧、唐绮年、唐家的另外两位姑娘,以及李尚书家的三位姑娘
“安妹妹。”唐绮年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道。
“唐姐姐。”安意笑道。
蒋心慧抿了抿唇,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憎恨,面色如常的随众人起身,和安意见礼。
相互见完礼,安意在唐绮年身边坐下。
唐绮年抓了几个长生果,剥开,取出果仁,吹去细皮,用手帕托着送给安意。
“谢谢唐姐姐。”安意笑道。
秦宝筠撇撇嘴,佯装不悦地道:“唐姐姐好厚此薄彼,我都坐在你身边半天了,你都不剥点东西给我吃,你安妹妹一来,就这殷勤的招呼,好伤我的心啊。”
“宝筠啊,你要体谅人啊,谁家的大嫂的不照顾小姑子的?你家大嫂不是什么事也都紧……哎哟哟。”齐佳音话没说完,就被唐绮年拧住了脸颊。
“坏妮子,看我不拧烂你的嘴,什么话都乱说。”唐绮年笑骂道。
“我错了,我不说了,唐姐姐且饶了我这一回。”齐佳音娇声求饶。
唐绮年松开手,轻啐了她一口。
齐佳音揉了揉脸颊,跑得远远的,道:“唐姐姐真不讲道理,我哪里说错了。”
唐绮年握拳举起手,做出要捶她的姿态。
齐佳音拱着手,做出求饶状。
“好了好了别闹,快坐下吧。”梁筱阅笑着上前拉着齐佳音,把她送回位置上,“恕我不能多陪,你们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婢女,让她们去取。”
“知道了,知道了,你去忙吧。”众姑娘笑道。
梁筱阅自行离去。
姑娘们坐在一处,说的话题无非就是些衣裳首饰、新花样,或者最近城里的新鲜趣事,气氛热闹融洽,唯有蒋心慧异常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