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哑奴不用吩咐,就把茶水和点心送了进来,恭敬地退了出去。
安意见计凡衣的脸色,略显苍白,开口道:“师父,我给你诊下脉吧。”
计凡衣摆摆手道:“好好的诊什么脉,你闲着没事做。”
“师父,讳疾忌医是不对的。”安意正颜道。
“我又没生病,讳什么疾忌什么医。”计凡衣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就不盼师父一点好,盼着师父生病。”
“师父,望闻问切,乃医者四诊也。望见其五色,以知其病。师父,十九有眼睛。”
“我也会医术,我身体的好坏,我清楚的很,不用诊脉了。”计凡衣竭力拒绝。
“医者不自医,这句话师父还记得吧。”安意走到了计凡衣的身边,打定主意要给计凡衣诊脉,“师父,病向浅中医。”
“我没有生病,医什么医。”
“我知道师父没有生病,可我这么多天没见着师父了,我给您诊个平安脉,您就疼疼十九,依了十九这一回好不好?”安意笑盈盈,柔声哄她。
“你这丫头,性子还是这么倔,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要不是知道你爹娘是谁,我还以为你是他的女儿呢。”计凡衣嘴里数落着安意,眼睛看着江惟平。
“诊脉又不费什么时辰,你就让小十九给你诊断一下,有病治病,没病,就当是请平安脉,别让孩子为你忧心。”江惟平早就看出计凡衣脸色不对劲,一直想找人给计凡衣看看,可是计凡衣以她会医术为由推脱,他嘴上顺着她,心里着急,安意要为计凡衣诊脉,正合他意,非常难得的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为安意帮腔。
“师父,您就让小师妹帮您诊下脉吧,又不费什么事。”惇王太妃内力深厚,听得出计凡衣说话的声音中气不足,也帮着劝道。
“好好好,让你诊,让你诊。”计凡衣拗不过三人,拉起衣袖,露出手腕来。
安意给计凡衣诊了脉,病到是没有什么大病,只是因为上次的内伤,令她五脏六腑受损严重。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纵然保养得法,气力也会渐渐衰退,何况又受了那么重的伤,气血两亏,就算打通了奇经八脉,可还是因为年事已高,渐成虚症。
“师父在服用什么药?”安意问道。
“我没病,不用吃药。”计凡衣心虚地躲开安意的目光。
“我会把药做成药丸,请师父按时服用。”安意直接做出决定,“有劳江大侠帮我看着师父。”
江惟平表情认真地道:“我会看着她的。”
“小师妹,师父的病要紧吗?我府里有上百年的人参,还灵芝,鹿茸什么的,可用得上?”惇王太妃关心地问道。
“我没有生病,哪用得着吃那些药,老大你是把我当成那快死的人,拿补药来吊命呢!”计凡衣不等安意说话,抢先嚷道。
“师父,您别瞎说好不好?”惇王太妃急声道。
“人活百岁,难免一死。老大,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跟那些俗人似的,忌讳死字。”计凡衣横她一眼道。
“师父,我就是越活越回去了,您就不能不说那个字吗?”惇王太妃是计凡衣第一徒弟,师徒俩的感觉最深厚。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问你小师妹吧。”计凡衣撇撇嘴道。
“师姐放心,师父的病只要好好养着就成,药方等我想好再开。”安意打算回去好好想想,斟酌一下再开药方,因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师父,你让韩颂延给我送药材,是打算让济怀堂成为逍遥门的外坛吗?”
“没有这打算,为师只是见姓韩的小子,秉性淳厚,又与你家交好,收他做个外门弟子,可以帮衬你。你的身份,注定不能在江湖上行走,江湖上的九大分点,你就用不上,你做的药,总得有人帮你卖出去。九个药先生,年纪都大了,也是时候让她们颐养天年。至于她们的接手人,你就另派他用吧。”计凡衣言出必行,已经说了安意是关门弟子,就依门规把逍遥门交托到安意手上,那怕此举会让逍遥门从江湖上消失,她也没有更改初衷。
“师父,她们不用另派他用,就让她们接手分点,继续做药先生。有些药,我不想放在济怀堂卖。”安意清楚的知道小龚爷,不会做传统意义上的闲散王爷,她离江湖或许比会离朝堂更近些,江湖上的联系不能断。
计凡衣凝视安意,见她并无勉强之意,心中那抹遗憾没有了,唇角上扬,笑道:“我任性了大半辈子,幸而在暮年能收你为徒。”
“师父收我为徒,是我之幸也。”安意浅笑道。
计彤衣拨下发髻上的一根乌黑的,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圆珠簪子,插在安意的发髻上,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缎绣花荷包来,递给她,道:“小十九,从今天起,你就是逍遥门的门主,要如何安排她们,你自行决定。”
计凡衣就这样,简单到一点仪式都没有的,把逍遥门门主之位传给了安意。
江惟平和惇王太妃都知道计凡衣,是个从来不遵俗礼的人,丝毫也不奇怪她会这么做,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安意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在岭南时,计凡衣就说过,要她做门主的事,双手接过荷包,用力捏了一下,里面似乎装着块令牌,垂首道:“徒儿谨遵师命。”
“老大。”计凡衣道。
“徒儿在。”惇王太妃起身,走到安意身旁,与她并肩而立
“老大,为师把你小师妹交给你了。”计凡衣道。
“师父放心,徒儿会好好守护小师妹的。”惇王太妃是计凡衣的大徒弟,当关门弟子升任门主,依照逍遥门的规矩,她就是护法长老。
“好了,俗事已了,别站着啦,坐下喝茶吧。”计凡衣也不多交待两个徒弟几句,一脸轻松地道。
惇王太妃和安意对视一眼,对师父的随意率性,有几分无奈,坐回椅子上,听话地端起茶杯,喝了几口。
“你们俩打算在山上住几日呢?”计凡衣问道。
“我明日就回城,给你抓药。”安意没玩耍的心情了。
计凡衣啐她一口,道:“你今天才从城里来,明天就回城,你也不怕把马给累着,我这又不是什么大病,一天两天的又死不了,你着什么急,且在山上多玩几日,等天气好了,老大,你把你家小子,十九,你把我那小女婿都带过来,让我看看。”
“小师妹,用不着你回城,你需要什么药材,写出来,我让人回城把药材备齐运过来,你就在山上把药丸做好,直接交给师父,省得你来回奔波。”惇王太妃道。
安意也是一时想差了,听惇王太妃这么说,自然不会坚持亲自回城抓药。
天气不好,乌云密布,惇王太妃和安意没有逗留太久,陪计凡衣聊了一会天,两人就骑马返回彤园。
刚进彤园,倾盆大雨就倒天倒地下落了下来,惇王太妃轻呼了口气,道:“好险啦,差点就成落汤鸡了。”
惇王爷和小龚爷看两人安全回来,也就放心了。
吃过晚饭后,安意回了品芳院,因为没带医书上山,不能查找,安意也不嫌麻烦,把她记得的温养荣卫,补益五脏,和调六腑,滋充百脉,润泽三焦,活血助气,添精实髓的药方,默写了十几张出来。
拿着药方,安意反复斟酌许久,又在列出了好几张药方,才最约确定好药方:茯苓、白芍、熟地8、生地、鹿茸(去毛)各八十两,龟版、秦艽、艾炭、山萸肉(炙)、泽泻、橘皮、续断、鳖甲(炙)……
满满写了一张纸,共三十九味药。
安意多抄写了一份出来,让芳蓉送去给惇王太妃,要她找人照方抓药,顺便把制药工具也送一套上山。
雨下到半夜就停了,到天明,乌云散去,太阳出来,微醺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菊花在风中摇曳生姿,红叶在阳光下迎风飞舞。
惇王太妃早上要练功,早饭送到各自的院子里来,安意吃过早饭,无所事事,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听到门外传来车轱辘,知道小龚爷来了。
“曲径通幽处,风景无限美,喜儿随我一起去观赏,这满山片野的红叶,可好?”小龚爷停在门口,笑问道。
“好。”安意没有拒绝,惇王太妃把两人请到这彤园来,无非就是提供地方给他们相处,她没必要矫情拒绝,浪费惇王太妃的一番好意。
彤园的绚秋林是赏枫叶的最佳去处,到了林外,留下诸漆、芳蓉等人跟随,两人进了林子。
安意推着小龚爷往里走了大约五十米远,小龚爷就要下来走,安意提醒他道:“王爷,你一坐轮椅的,鞋上沾染了水,会引人怀疑的。”
“带到彤园来的,都是可靠之人,不会走露风声的。”小龚爷说着就要起身。
安意双手压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起来,“人心隔肚皮,还是谨慎些好。”
小龚爷见安意这般的坚持,只得放弃,“我还想我们比肩同游,今日只能作罢。”
“以后有得是机会,没必要急在这一时。”安意继续推着他往前走去。
小龚爷笑,眸色清亮,他们还有一辈可以同行,无须急在这一时。
阳光透过枝叶落在两人发梢肩头,周身弥漫着暖暖融融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