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两个小辈离去,林老夫人露出愁容,对刘大娘子道:“大娘子可听闻了阳王妃人选一事?”
刘大娘子笑容顿时一僵,许是心虚,不敢直视林老夫人的目光,“倒是有听见风声,也不知虚实。”
“老身去过长郡主府,这事不假,今日老身前来便是有求于大娘子。”林老夫人道。
“这……”刘大娘子一时间不知如何回话,仔细想来能让林老夫人愁苦的便是曲家那丫头。
刘大娘子笑笑,“老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只当是一家人。”
这话没有急着应承什么,就算到时候帮不上,也能有拒绝的余地。
林老夫人又哪里看不出刘氏的虚伪,心里嫌弃,面上还是和气着,“京城都知我有一侄女,是当亲女儿疼的,如今我这侄孙女要被嫁到漠北,那不是要我侄女的命吗?便也是要了我的命呐。”
“是啊,漠北那般远,又是您老最疼的,我也为人母,知晓您老的心情。”刘大娘子附和着,叹息一口,露出伤心模样,静静地等着林老夫人接下来所求。
林老夫人:“大娘子,如今有一计可救我那侄孙女,只是此请要委屈了云丫头。”
“老夫人请言,若是能办到的,我家云儿也不是吝啬之人。”
“仪丫头如今还未议亲,老身想着在陛下没有下旨前让仪丫头嫁到我林家,原本两家就是议过亲的,陛下也不好动怒。”
林老夫人说完,刘大娘子听得有些糊涂,这林家目前能成婚的只有一个,便是林家大房所出的嫡子林元义。
其余的可都是奶娃娃!
可林元义已经和她女儿定了婚事,这林老夫人自然不可能让曲有仪为妾。
想到这里,刘大娘子面上的和气已经挂不住了,试问:“老夫人这是何意?我倒是有些不明白。”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林老夫人也不再绕弯子,“大娘子是聪慧的,若是大娘子能同意退亲,我林家聘礼不必退还,算是林家补偿云丫头所受的委屈。”
原本在气头上时,林老夫人是想和黄家翻脸的,但想到南羲所说陛下中意黄黛云为阳王妃,黄家将来也有望去掉代理二字,到时候黄家便是新帝的红人。
林家是前朝老臣,得罪了黄家,林家未必能讨到好。
思来想去,既然黄黛云有意退婚,她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也好保住自己的孙侄女,到时候都得了好,谁也不妨碍谁。
刘大娘子面色复杂,心里倒是有些高兴的,但面上却不得不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老夫人!你们林家这是糟践我家云儿啊!我家清清白白姑娘,好端端的被退了婚事,你叫她怎么活啊?”
刘大娘子情绪激动,面色都变得红润了起来。
林老夫人做出一副理亏的模样,说道:“到时对外便称两孩子八字相克,不能成婚,也保了云丫头清白。”
这八字不合,倒是一个极好的理由,这成婚最重要的便是八字要相和,不然成了一家人也不得安宁。
刘大娘子心里盘算着,这样一来倒是对自家的姑娘没有一点坏处,还白得了林家的聘礼。
看来这林老夫人是真心疼这个侄孙女。
“唉!”刘大娘子无奈一叹,“我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曲家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不好见死不救。”
退婚的事不过三两下便敲定了下来,为免夜长梦多,林老夫人也是有备而来,直接将当初的婚书都带来了。
出了黄家大门,林老夫人也算是神清气爽。
马车上,林青画亲昵地挽着林老夫人胳膊,语气带着忧心:“祖母,这婚事是退了,可兄长万一不愿意娶曲姐姐可如何是好?”
自己兄长什么脾气,林青画是知道的,曾经兄长和曲表姐青梅竹马,已经到了互相送定情信物的一步,可后来不知怎的,兄长突然就喜欢上了黄黛云,非黄黛云不可,连带着曲表姐都不待见了。
“哼,我也没打算让那不争气的东西娶仪丫头。”对于林元义这个孙子,林老夫人是又疼爱又嫌弃。
便是林元义这看人的眼光,是差得不行,竟然会喜欢上黄黛云这等品行不端之人!
“那……若是曲姐姐不定亲,陛下又怎会收回成命?莫非要曲姐姐随便嫁了?”
不等林老夫人回话,林青画便摇了摇头,“祖母,这不行的!断不能让曲姐姐随便嫁人!与其嫁给别人,还不如嫁给兄长,至少曲姐姐受了委屈林家还有人能护着。”
林老夫人点了点林青画的额头,笑说:“你这丫头尽胡说八道,你曲姐姐的事,你安心便是,莫要再多问。”
这件事的具体,林老夫人也不打算全程告知林青画,小孩子知道太多,也不见得是件好事,万一起了孩子心性口无遮拦起来,便是祸事。
而曲有仪的婚事,林老夫人并不担心,毕竟南羲答应了做这个人情,她林家也领的。
但不知道攀上长郡主,究竟是林家的福,还是林家的孽。
……
——————翌日。
今日正是元宵节,晚上灯会,南羲也受到了太子的邀约,正好也算是圆了拒绝沐慎和的谎。
“郡主今晚当真要出去?奴婢还是担心得很。”甘棠一边给南羲抚平衣衫,一边忍不住开口劝着。
南羲温笑:“太子殿下都在,有什么可担心的?”
甘棠小声嘟囔,“好几次出人命都是热闹的事,万一今天……”
话还没说完,行露便是一声呵斥,打断了甘棠的话,教育道:“这般不吉利的话,往后可不许再说了!”
闻言,甘棠只得将头低下应是。
南羲只是笑笑,并不责怪,“你若是害怕,今儿便在府里待着,和采苹一起看着点莹月。”
近来莹月总是频繁外出,可采苹和甘棠每次跟上都发现不了什么,无非是买胭脂糕点什么的,倒也算正常。
毕竟从前莹月的月钱不多,所以首饰什么的也几乎没有,如今在南羲身边伺候,月钱也多了起来,似乎是想把从前亏欠自己的都补回来。
本是件最平常不过的事,可南羲还是放心不下莹月,谨慎些总是好的。
“奴婢不怕的,奴婢只是……”担心郡主这个四个字还是被甘棠咽下去了,不吉利的话今儿不该说。
甘棠整理了情绪,笑道:“奴婢去盯着,正好叫采苹歇息歇息,她这两日正好身子不大舒服。”
华灯初上,南羲出了府门,太子南显派来接她的马车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小厮打扮的太监恭敬地向南羲行礼:“长郡主,太子殿下在悦南茶楼等着长郡主。”
“有劳这位公公了。”
南羲上了马车,行露也将赏钱给了那小太监,小太监乐呵呵地收了银子,眼里都冒着光。
悦南茶楼天字号雅间内,太子南显有些拘谨地坐在几人之中,他左边坐着的是一脸冷沉的王叔苏辞,虽然平时苏辞也不爱笑,也是冷冰冰的态度,但今日却更是让人觉得浑身不安。
而他的右边,则是阳王小世子南宫时玄,以及面前刚到的沐慎和。
“在下来迟了。”沐慎和说着对几人拱手作揖,面带从容微笑,只是目光掠过苏辞和南宫时玄时眼里微有诧异。
苏辞目光微沉,睨视了一眼沐慎和,平静开口:“太子殿下还约了沐公子。”
这话耳熟得很,方才阳王世子来时,苏辞便说过。
南显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本来一开始他只约了王叔和皇姑姑,可偏偏这沐家公子和小世子被皇姑姑拒绝后就上赶着来他这里凑热闹。
一个是丞相之子,一个是阳王世子,他虽为太子却根基不稳,这点小事总不好拒绝。
但他也知道,这两人都是奔着皇姑姑来的,一个个的都没安好心,也不怪王叔会生气,连说话都是咬牙切齿的。
半晌,南显憋出一句:“都是朋友,元宵佳节更应同赏这灯火。”
苏辞不轻不重地启声:“太子殿下,倒是朋友众多。”
南显又将头垂了下去,他也没办法,他谁也不想得罪,不过他今日的任务明确,就是时时刻刻和皇姑姑待在一起,这样便没人敢对皇姑姑不利,王叔也能消消气。
尤其是阳王世子,从进来就盯着外头看,不怀好意都写在脸上了。
沐慎和坐下后,场面一度陷入了死寂。
南宫时玄收回对外头张望的视线,瞥了一眼沐慎重,这人他不认识,但他不喜欢。
方才听苏辞称一声沐公子,想来便是丞相的嫡子,这身份,倒是不好杀。
南羲来时,南显仿佛是看见了救星,急忙起身走到门口,对着南羲行礼:“儿臣见过皇姑姑。”
“显儿。”南羲温柔一笑,正想伸手摸一摸南显的头,却惊然发现南显身后的屋里坐了不少人。
且还都是她认识的。
“姐姐,你来了。”南宫时玄一把将南京薅到了一边。
看着这个凑到自己跟前还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少年,南羲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阿元倒真是长高了不少。
“姐姐今天真好看,这身衣裙流光溢彩,衬得姐姐气色极好。”
南羲今日所穿,乃是浮光锦,杏色素净,却有彩光浮在表面,宛若仙子所穿的霓裳羽衣。
“世子殿下也在。”南羲面带浅笑,对阿元的夸张她并不欢喜,也不讨厌,就像对一个陌生人,疏远又礼貌。
南羲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南宫时玄自然能感受得出来,他知道,南羲还在生他不告而别的气。
不过没关系,女孩子嘛,生气了就是多哄哄,本就是他有错在先,可不能半途而废。
眼见着情况不对,南显赶紧端着茶水又凑了过来,“皇姑姑喝杯茶水,润润嗓子吧。”
“显儿有心了。”南羲微微一笑,如今在外头,她也接受南显对她的孝道。
南宫时玄对南显打断他的行动很是不满,可惜南显是太子,也不好杀。
眼底杀意一闪即逝,少年又恢复了澄澈的目光,眉眼笑吟吟地注视着南羲,“姐姐一向是喜欢热闹的,我记得姐姐最喜欢荷花灯了,坐在这里多无趣,不如我陪姐姐去放河灯还愿吧。”
少年笑得眉眼弯弯,如同当年。
南羲一时间有些动容,她曾经为阿元求过神佛,保佑阿元好起来,阿元对她说过:等阿元好了,阿元就陪姐姐去放河灯还愿。
在她眼里,阿元一向是个乖巧的孩子,阿元也是她那段百无聊奈时光中的太阳,是她认下的弟弟,就算再生气,这会儿子也消下去了。
“也好。”南羲说着看向南显,温柔问道:“显儿可想去放河灯?”
“嗯。”南显赶紧点头,他就怕南羲把他给丢下了。
“太子殿下好兴致,在下和苏王爷也想同去。”沐慎和温声开口。
南显高兴道:“那便同去,也是热闹。”
“姐姐,外头冷,你穿的这样单薄,把我的狐裘披上在出去吧。”
南宫时玄话音刚落,行露便将自己抱着的雪白狐裘给南羲披上了。
见状,南宫时玄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几人都走了,唯有苏辞和沐慎和才起身。
苏辞的脸色和平常一样冰冷,沐慎和倒是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来。
“苏兄,这小世子和长郡主似乎很熟悉?”沐慎和出言询问。
苏辞:“本王不知,沐公子若是好奇,不如亲自去问。”
沐慎和笑笑,“长郡主的事,也不该在下好奇,倒是这世子,似乎不大待见在下。”
适才南宫时玄处传来的一股杀气,他是能感受出来的,不过也奇怪的很,他何时得罪了这世子?
苏辞自然是知道南宫时玄不待见沐慎和,甚至可以说,若不是沐慎和这个丞相之子的身份,让南宫时玄有所顾忌,怕是惹出麻烦来。
他道:“世子不过是孩子心性,你多担待便是。”
“苏兄说的是。”
“对了,苏兄拜托在下的事有了消息,苏兄答应在下的事,还望莫要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