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好。”李广一路往乾清宫行去,路上遇着的宫女太监都毕恭毕敬的向他问好。有了张道人加持,如今他是圣上面前第一得意的人,宫中之人自然无一敢于他抗衡。
还未到乾清宫,就有一个小太监迎上来:“公公看着精神甚好,可有什么喜事?”
李广轻笑骂道:“你到乖觉,懂得讨好我了。圣上今日如何?”
“圣上刚宣了张仙师进宫,正与他畅谈呢。圣上今儿正高兴,公公进去正好。”
这小太监正是皇帝身边伺候的小孩儿,名叫黄泰,他认了李广当义父,如今也算熬出了头。得了李广的势,尝到了甜头,他自然一切以李广为上。
李广听了只管疾步进去,掀帘就见朱佑樘坐在榻上,张道人盘腿坐在另一边,口中正讲着经书:“乾坤为炉鼎,上釜为乾,下釜为坤,并取天上地下之象。这坎离指便是药物,坎即是铅,离即是汞;或坎为水,离为火;火即是蒸,水指药物融为液体。”
见朱佑樘听得津津有味,李广就悄不做声,站到朱佑樘旁边去。朱佑樘见他进来问到:“那刘瑾去太子那里了?”
“回禀陛下,正是。如今太子身边少一个得用的人,他最是稳当不过,还是他最合适。”李广知道他也瞒不过朱佑樘,刘瑾是他的人,也不躲着朱佑樘。况且刘瑾虽然不能与怀恩、高凤之流相比,歪才的确有些的,给太子也尽够使唤了。
宫中这么多年的浮沉让他知道,这宫中最重要的还是皇帝的信任,像他与刘瑾这般不过是顺手而为,至于刘瑾能如何就看他的造化了。以后他好也就罢了,若他不好,刘瑾难道就不会踩他一脚?换过来,刘瑾好,自己也不过沾沾光罢了,他不好,自己手里的卒子多的是,还差他一个?
“刘瑾也是不错的。”朱佑樘当然知道,李广与刘瑾之间牵扯,只是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难道这两人还能翻出花来?
朱佑樘说完就不再说话,李广也不好说什么,只立在那里。那张道人听着两人对话,像是宫内事务,只当做没有听见,继续讲自己的经:“乾卦、离卦为阳,坤卦、坎卦为阴;鼎上为阳,鼎下为阴;汞为阳,铅为阴;火为阳,水为阴。这炼药之法都是依阴阳变易的法则来的,要用阴阳势力的消长来掌握火候。这便是《周易参同契》了。”
看朱佑樘听得兴致勃勃,他又说道:“这外丹有神丹、金液、黄金三种。金丹为药,烧之愈久,变化愈妙,百炼不消,毕天不朽,人若服之能令人不老不死。贫道道行尚浅只能炼些延年益寿的丹药。却不知那些道行高深的前辈如今身在何方,若能找到,为陛下献上仙药,陛下就真的与天同寿了。”
朱佑樘心中半信半疑,“那样的仙人都闲云野鹤,一时半会如何能找到。你的丹药就很好。”
“陛下,前日的那聚灵丹效果还好?”张道人前日献上了两颗仙丹,据说有洗经伐髓之效。
“那丹药甚好,这几日我身上也松快不少。你有大功。”
张道人听了忙起身,下跪叩谢:“能为圣上解忧是贫道的荣幸,愿圣上龙体康健,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广与众人听了也立马跪下,一起叩首道:“圣上大喜。”
朱佑樘这几天心中高兴,挥手说道:“都起来吧。”又对张道人说:“朕今日还有事,就不能听仙人多讲了。”
“那贫道告退。”朱佑樘又让李广去送他出去。
待两人走出乾清宫到了空旷无人处,那张道人说:“多谢李公公提携。”说完又笑着伸出右手比了两只手指,“我前日见着公公的兄长,听说他们家三儿子为他新添了孙子,我心内为公公高兴,也添了一份小小的贺礼送了点儿黄米,不成敬意。恭喜公公,贺喜公公了。”
过继的儿子为自己添了孙子,李广听了只觉全身上下无一不舒爽,笑道:“张道长客气,杂家在这里就谢过道长了。如今,圣上身体渐好,杂家还要多多倚靠道长。”
“公公放心,贫道自然不会忘了公公。”张道人拱手鞠躬道:“太阳大,公公还请留步。”
“那杂家就不送你了。”李广亦拱手。
杜若好不容易想出了一个生财之道,印刷——北京的印刷从辽金两代就兴起了,到了明代,北京更成为全国最大的图书销售市场,从而促进了民间印刷业的发展。现在北京的印刷作坊有几十家,都在正阳门内大街、刑部街、宣武门里、崇文门里、太平仓、国子监前等处。在北京书坊中,较著名的有,永顺书堂、金台岳家、更铺门汪谅书铺、二酉堂、高家经铺等。刻书的品种除经、史、子集、诗文选外,还有各种应试参考用书。
只是这些印刷主要还是靠手工刻雕版,慢慢刷上去,造价高昂。如今杜若要做的就是改良技艺,看是否能用现代流水线生产的思想将一些普通印刷品的造价降下来。他做这个一是不打眼,二是笼络天下学子。钱在古代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名声。
正在与商铺的掌柜商量间,杜林就过来叫他出去,说有要事。一看却是朱厚照的信。杜林解释道:“是太子宫中的刘伟小公公悄悄送来的,只说少爷你看了信就明白了,还吩咐万万不要让他人知道。”
杜若打开信细看,了然心中。
弘治八年的五月至六月,连日的阴雨连绵毁坏了南京城的朝阳门,五月中的一天本来北京的艳阳天忽然下起了冰雹。
一首歌谣在京中开始流传:
李广老儿肚多大,黄米白米千百石。
黄者金,白者银,李广老儿不要脸。
倒卖盐利多少万,擅夺畿内多少田,
祸朝纲,献金丹,哄得圣人团团转。
城门倒,雹子现,李广还能活几年,
呀,佛爷看了也愁着脸。
明朝的人十分相信上天的预兆,当年成化皇帝要废太子朱佑樘,就是因为泰山地震才罢休。南京乃太祖龙兴之地,如今虽沦为陪都,却依然是皇朝正统的体现,是皇帝心中的重地,如今南京的朝阳门竟然倒了,你让朱佑樘心中如何想这件事?
自古六月飞雪象征着冤情,北京居然五月下了冰雹,又叫人如何做想?如果没有人将这些事联系到一起也就罢了,可偏偏有人有人将这些事联系到了一起。就让人不得不多想了。
再说明朝的政局,朱佑樘的祖父给朱佑樘留下了三个麻烦:土地兼并,官风败坏,边防飞驰,让百姓民不聊生。再加上朱佑樘那个完全不干活的父亲,朱佑樘登基前,大明王朝已经病入膏肓了。
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好皇帝,大家好不容易能够喘口气,这病好不容易服帖了一些。一听,哟,皇帝面前又来了奸臣,好日子就要没啦,老百姓如何干休。这首歌谣朗朗上口,不仅小孩满大街子的唱,连大人们也随口挂在耳边,现在整个京城就没有不知道这首歌谣的人。
李广耳目也多,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他自然知道是有人故意整他,但他没有经历过自媒体时代,自然不知道转移话题等等公关危机的招数。他自己也想了不少的法子要平了这件事,可是群众的力量是无限的,等他发现这件事怎么也压不下去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
很快弹劾李广的奏章就摆满了朱佑樘的案头。
其实朱佑樘也很为难。李广跟了他多年,他的忠心朱佑樘自然知道。李广荐的张道长也的确得用。只是李广贪污的事实确凿无误,他平生最恨贪污受贿的人,李广是饶不得的。李广的确该死,可是如果这件事是自己才四岁的儿子做的,那就不那么容易办,也办的不那么愉快了。
就在朱佑樘左右为难之际,京内又出了一件大事——张道长张仙人奸污民女被人当场拿住了。
东厂禀报的人刚走,朱佑樘就瘫坐在椅上,身边侍奉的蒋琮忙为他顺气。
“蒋老儿,你说照儿是哪里学的这一身本事?”朱佑樘知道朱厚照聪慧。虽然行事稍显幼稚,可是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手段,直叫心惊,也叫人……心寒。
“太子虽然行事稍欠妥当,但圣上有此赤子,天下有此储君,是天下之辛,百姓之福啊。”蒋琮不比李广,他只忠于皇上,皇帝叫他拿,他一分也不会放过,皇帝不让他拿,他一分也不会碰。如李广一般浅显,不过是杀鸡取卵罢了。
“当年皇后怀他时,朕担心坏了。只想他是不是一位皇子?还是一位公主?”说着说着,似乎自己也陷入了往事之中。
“当年皇上还装病呢。”蒋琮自然明白朱佑樘对朱厚照这种“长江后浪拍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落寞感,只捡逗乐的站事说。朱佑樘
“当年朕是装病,如今可是真病喽。”他扶着椅子的把手站起来,“他今日也大了,两个小毛孩子,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朕还以为他们只是小孩儿伎俩,万不能成事,却不想真成了。”
“是殿下与侯爷机敏。”朱佑樘话中的自豪,他如何听不出,只顺着朱佑樘的毛摸。
“罢了,你也不要为他们说好话了。李广就即刻拿了吧,那姓张的道士就留着。这两个小子,能做事不知道擦屁股,我非给他们一个教训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