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整天忙于它事,也没有精力天天守着朱佑樘这边鸡毛蒜皮的事儿,在知道这个军报消息的时候,内阁诸人、各大臣的折子都上来了。朱厚照去见朱佑樘,朱佑樘也没有别话,只将那些折子给朱厚照看。
细细翻来竟然都是些弹劾保国公朱晖,史琳一系的折子,中间还兼着将京营旧事重提的折子,只有少数几个和兵部的几个人还想着善后。
“你明白了吗?”朱佑樘也不想多说,他知道朱厚照自己能明白。治大国如烹小鲜,不是一味求用最好的材料就能成的,也要那些不重要的配菜,各种调料,不咸不淡荤素合宜才是一样好菜。
“儿臣,明白了。”看了这些奏折如何能不明白,勋贵武将一系才受重击,以前附和的那些人才都转了方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大家都不过是为了自己谋求最大利益罢了。想以前跟着朱晖后面歌功颂德的人不知几何,如今却又是这般模样,实在可叹。又或者还是清流武官势力相当的时候,自然有人为了抢功而出谋划策,不是这样一边倒的情况。
“那你说,我是该赏,还是该斥?”
父亲这般看着自己,朱厚照有些拿不定了,当下挠头道:“大家都看着是万万不能赏的,儿臣觉得也不能这般容易的驳斥他。抵御鞑靼始终是大事,武将不同于文臣,下去了就不容易起来。儿臣,也拿不定主意了。”
事情没弄好,倒是讨了儿子好几声“儿臣”,朱佑樘摸着胡子叹口气道:“你也大了,连儿臣都叫起来了,想来再大一些我也难得你一声爹爹了。”
其实不过是朱厚照真正认识到了皇权心中觉得不自在,而且自己也大了,再“照儿、照儿”的自称实在是有些羞耻。如今被朱佑樘点破,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照儿大了,还是称儿臣好些,爹爹还是叫的。”
听着朱厚照的话,朱佑樘忽然觉得自己这一副美髯实在有些碍眼,顿时没了抚髯装深沉的*,再定睛看朱厚照,见他头戴翼善冠,身穿赤色盘领窄袖蟠龙袍,身材渐长,剑眉星目,好一个意气少年。
日日相对,朱佑樘很少这般仔细打量朱厚照。这样一看来,自己的儿子居然这么大了,也到了不好自称小名的时候了。“你才几岁!……罢了,你不爱这样就不这样吧。”说着又觉得烦躁。“许进前日来报,今年看来又是个旱年,鞑靼才铤而走险,倾巢出动。他们如今得了甜头,必然还会再犯。许进还在甘肃,让许进带兵和朱晖会和,只要在抵住一次鞑靼的军队,无论功大功小,自然有了说头。我知道你对这个保国公不满,但是你爹爹我实在无人可用啊,他暂时是不能动的,以后在说吧。”
朱厚照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只是这种事到底不是什么多高兴的事,当下沉默无话。朱佑樘也知道他心中的不自在,在心中淘澄半晌,说出一句“忍人所不能忍,行人所不能行。”然后再也憋不出话来。
他也有少年时候,朱厚照心中的挫败感自己也经历过,知道自己再劝的好也要他自己想通才好,因此也悄然无话。
这边,朱佑樘的圣旨八百里加急往宁夏、甘肃两边而来。哈密城里,克里木和杜升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集市正在喝酒吃肉好不畅快。
“我一直以为杜大哥与我见过的其他中原文人一样是忧国忧家的,如今鞑靼骚扰宁夏边境,杜大哥还有这等闲情与我在此偷安。”
“多日不见,克里木江你的汉文大有进步,只是偷安一词用的还差些火候,这个词可是不能随便说的。”杜升笑得像一只偷腥的猫,即使是和克里木一起用手抓着羊肉吃,也偏偏能吃出一种与众不同的风流态度来。
想来那些汉人说的,君子翩翩也不外乎如是,只是这个人里面可不像外面看起来这么简单。克里木抱着酒坛再为杜升满上满满一碗酒,小心说道:“我是哈密人,也不懂你们汉人那一套,要我说些什么话我也说不出来,只是我只佩服杜大哥一个人。弟弟年纪小,不懂事,若能得哥哥襄助,必然拿哥哥当亲兄弟待,今天弟弟敬哥哥一杯。”说完满饮此杯。
“襄助这词儿用的不错,韩竹那个酸秀才该赏。”说完,端起酒杯满饮一碗,克里木见他一张脸红红的,丹凤眼微眯着,说不出的勾人之态,暗道幸好自己不好男色,不然也要和军师一样对他神魂颠倒了。
杜升一直拉着自己喝酒吃肉,两人快喝了大半坛的酒水到肚里,不着边的话说了一大箩筐,杜升还是一副将醉未醉将醒未醒的模样。克里木到底是少年人,沉不住气,这会子早把祖母交代的什么旁敲侧击、徐徐图之的计划抛到了脑后,直接将酒碗砸在了矮几之上,一碗酒都泼了出来。
“杜大哥就直说吧,我到底要付出什么代价,才可以拿到大同到哈密的这条线。别的我也不懂,按你们汉人的说法,话我放在这里,只要大哥愿意帮我,以后只要我有肉吃,就绝不给让你喝汤。”克里木话刚刚说完,杜升也晃晃悠悠的站起里来。双手取肉,大碗喝酒,一声白衣居然没有沾上污渍,好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
“小子诶,明说就是,还跟大爷我玩儿。”看起来还是还是懒猫模样,口中说出的话,却粗俗不已,再看他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刚刚佳公子的模样。双手上举伸着懒腰,转眼变成了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了。也不管克里木惊愕的模样,杜升拍拍手让外面的人唤进来。
隔间的门被打开,原来隔壁坐的却是许进的心腹杨广林,见着里屋的模样,杨广林笑道:“我光等在这里肚子也饿了,拖赖来讨顿肉吃可好?”
克里木知道怕是着了计了,自己一意孤行要来找杜升,祖母就是反对的。只是自己昏了头急于和军队搭上线才这般心急,如此看来,这杜升是要硬栽给自己了,恐怕这项生意也没有外面看的这样光鲜。想清楚了其中关节,暗直道奶奶说自己笨果然是真的,自己真是笨透了。
杨广林看克里木就要暴怒了,忙安慰道:“小友暂时不要着急,咱们慢慢聊,慢慢聊。”
“我就知道你们汉人不安好心。”克里木重重的坐下,一拳打到了桌子上。
“都说小友莫要着急,总是有下文的嘛。”杨广林不急不忙的坐下,无视两边都要杀人的目光,自取了一个小巧酒杯,用勺子给自己盛了一杯。“这也不是杜掌柜的意思,是老朽我托劳杜掌柜办的。我就问小老板一句,你到底想不想这个生意?”
“刚刚当然是想的,现在嘛……”事已至此,克里木也不委屈自己,灌了一肚子的黄汤,肚子正难受,他也不嫌店里的毯子脏,干脆半躺下来。“反正不过是一句话,这里只有三个人,我还怕你们?”
“似乎是没什么用,不过是他要这样。”杜升依然坐下来,又恢复了美男子的形象,纤纤玉手指着杨广林道。“小子听明白了,这可不是我要找你的麻烦,是他们要找你的,以后有什么问题只管找他。”
也不知道杜升是怎么管的商队,一双手保养得这般好。只是这人这般占了便宜还卖好,克里木恨不得撕了那张笑得甚是无辜的脸。“我不过一介贩夫走卒,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大用,值得杨先生惦记。”
“果然是进益了,小克里木,凭这贩夫走卒和惦记,你要是不赏韩秀才,我都不服。”杜升不用装醉又恢复了爱调戏他人的本性,顿时收到了克里木两道眼刀。
将手中的酒饮尽,杨广林才一副反应过来的样子。“两位以后还要共事,现在可要留些余地才好。”话音刚落,就听见了克里木的哼声。
杨广林清了清嗓子,正经说道:“整个哈密随人不知道小老板的大名。此事也不为算计小老板,只是杨某不能确定小老板是否有意愿,这才有了今天一幕。”克里木是哈密出了名的小老板,凭着互市之风白手起家能做到他家这样的,也就只有他们了。如今杨广林要为即将转型的英国公商队谋求续任,自然第一个考虑的就是克里木他们家了。
只是英国公的人在时这条路是香饽饽,谁都想插一脚,英国公这些人一撤,恐怕就没几个人愿意了。思来想去还是克里木最合适,既有胆量又能撑起来。不像那些人不是不敢冒险就是想要空手套白狼。
“鞑靼入侵,暂时朝廷是顾不上哈密了。哈密成了一座孤岛,如今各路人马都对哈密虎视眈眈想要咬下这一口肥肉。朝廷军需还是会照常发放,但是需要我们自己去运送。朝廷为了补偿,会多拨三成给哈密。”
克里木此时却是惊呆了,这可是军事机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