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而又煎熬的一夜终于是过去了。
江陵城这座城池是整个江陵平原唯一地势与江陵堤相平的存在,也是整个江陵平原唯一没有受灾的地方。
此刻,城内挤满了活着逃出来的百姓,江陵城城督郭敬之在得知消息的第一刻,便下令让江陵城的驻军去救援那些被大水冲走但是还活着的百姓,以及将尸体打捞起来集中处理,免得生出瘟疫。
只是驻军就只有五千人,任务显然有些沉重。
郭敬之在向王城发出羽奏以及最近的黑水城发出求援的信书后,便再也没有在城督府停留过过。
开设粥铺,安抚人心,煎熬大量的汤药救治伤者,城中逃难来的百姓居住之地的安排,等等。
这绝对是郭敬之上任以来,从未经历过的重担。
此时此刻,江陵城外的一处小山岗上,也正是这处小山岗才将洪水挡在外面,没让江陵城受到波及。
在这小山岗的石崖上,秦冰双眼无神的瘫坐在那里,看着山岗下方急流涌动的洪水,以及那洪水中,随着水浪起起伏伏的尸体。
自从他被连夜送到这里,便再也没有合上眼过,眼睁睁的,无能为力的看着溃坝而出的洪水猛兽吞噬着一切,也一点一点的攻破他的心理防线。
“为什么会这样?”
“好端端的河堤为什么会突然溃坝?”
秦冰看着下方的洪水,突然那水中一件显眼的官带映入他的眼中,也直接击溃了他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只因那官带,他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是江裴的官带。
突然,他举起双臂,仰望乌蒙蒙的苍天,发出嘶哑而又绝望的悲嚎:
“苍天啊!”
“你为何如此对我?!”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对我秦冰!”
“十五年!”
“十五年的时间,花费了大量的人力和财力,才将这多次更改河道的黄水河困缩于绵延数万里里的河堤之中!”
“可就仅仅一夜的时间,你就让我曜日两代人十五年的努力全部化作了泡影!”
他仰望苍天,发出凄厉而又绝望的怒吼。
突然,他低下了头,看着眼前那双突然之间沾满惨死的冤魂鲜血的手,似乎又是明白了什么。
“原来都是我的错吗!”
“都是因为我没有找出河堤的致命缺陷所在,才让它一夜之间突然溃坝!”
“都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啊!”
“父亲?”
看着捧着双手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而后突然大哭的秦冰,秦二郎正要上前安抚一些。
但那秦冰却突然站了起来,身形踉跄,稍微一个不慎就会摔下去,秦二郎见状,赶紧上前去拉住秦冰。
“父亲,这水祸并不是你的错,你要赶紧振奋起来才是!”
“不是我的错?”
秦冰双眼通红的看向秦二郎,一用力将他推开,指着那洪水,然后又指着自己。
“不是我的错,那又是谁的错!”
“是我!”
“都是因为我!!”
秦冰凄厉的怒吼着,突然又跪了下去。
“陛下!”
“秦冰该死,让这九城六十县府数十万百姓遭受如此无妄之灾!”
“让这数万顷良田一朝化作淤泥烂地!”
“秦冰辜负了陛下的期望,辜负了九城六十县府数十万百姓的期望!”
“秦冰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啊!”
说着,突然发了疯似的朝前方扑去,欲要以死谢罪!
“父亲!”
秦二郎一把抱住秦冰,重重的摔向后方,任凭秦冰如何想要挣扎,都死死的抱住他,不让他挣脱。
“父亲,这水祸真的与你无关,你不要想不开啊!”
秦二郎死死地抱住秦冰说道
“放开!”
“你给我放开!”
秦冰对秦二郎拳打脚踢,奋力想要挣脱,然后以死谢罪!
这时候,突然害怕秦冰想不开的郭敬之,带着两个捕快赶了过来。
见着一心想要寻死的秦冰,也赶忙上前将其拉住。
“秦大人,这水祸与你无任何瓜葛,你要看开些!”
“与我无关?!”
“如何与我无关,若不是我,我曜日国怎会遭此大祸!”
秦冰突然从郭敬之手中挣脱,拔出其身旁捕快腰间佩刀,欲直接拔刀自刎,确实被郭敬之一脚将那佩刀踢飞出去。
“秦大人,你给我理智一点!”
郭敬之按住秦冰的肩膀说道
“理智?”
“我理智不了!”
“郭大人,你杀了我吧!”
“割下我的脑袋,送到陛下面前,就说秦冰无能,只能以死谢罪!”
“将我的鲜血泼洒在洪水中,来告慰那因我之过而冤死的亡魂!”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声响起,秦冰直接被愤怒的郭敬之扇倒在地。
“秦冰!”
“你虽然是二品大员,比我高上两品。就真的以为本官不敢杀了你吗!”
“老子都跟你说了很多次了,昨天平江县府杜龟年传书说了一自称邪教圣女的人说过水祸的事情,这水祸很有可能与落日邪教引发的,跟你没关系,没关系!”
“你一直在这里自怨自艾做甚!”
见着秦冰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郭敬之的火气直接飙了上去。
他一把抽出另一捕快腰间的佩刀,架在了秦冰的脖子上。
“你想死是吧!”
“那本官就成全与你,杀了你秦冰,自然还有其他能治理河道的能人贤士!”
“若是陛下怪罪下来,我就说你与那邪教勾结,顺便诛了你的三族!”
说着,便抄起佩刀朝秦冰脖子上砍去。
不过却在佩刀落在脖子上的那一刻,被秦二郎及时从地上捡起的另一把佩刀给挡开了。
“郭大人,还请手下留情!”
秦二郎双手拽着死死地抓住刀把,死力的将郭敬之的刀挡住。
不过他的武力远不如郭敬之,在郭敬之刻意的施加压力下,他那抓住刀把的手已经酸的开始发抖。
“我倒是忘了,你是秦冰的儿子,也在三族之列的!”
郭敬之一个抬手,便将秦二郎打翻在地,那手中紧紧抓住的佩刀也飞了出去。
“我先杀了你父子俩,然后再以勾结落日神教的罪名,求陛下赐你夷灭三族之刑,让你父子二人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郭敬之冷笑道
“你凭什么说我勾结落日神教!”
一直想要寻死的秦冰,此刻抬起头死死地瞪着郭敬之喝道。
“凭什么?”
“呵——!”
“就凭这万里河堤是你组织修建的!”
“就凭昨日邪教圣女出现后,这河堤就突然崩塌了!”
“若不是你在修建河堤的时候偷工减料,若不是你将河堤的致命缺陷透露给那邪教圣女,好端端的河堤怎么会突然崩塌了呢!”
郭敬之一字一句,面不改色的说道,好像他说的都是真的一样。
“你住口!”
秦冰突然从地上蹦起,抓住郭敬之的衣襟怒喝道
“郭敬之!”
“士可杀不可辱,老夫从十八岁开始就开始游测曜日国及其他各国的水道走势。二十八岁承先君所托修理曜日国大大小小河道,共计九十一条。”
“老夫今年五十八岁,修理河道三十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岂是你一个小小城督随意折辱的!”
“你如此羞辱老夫,倒不如一刀杀了老夫,让我死的清清白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