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止颐最近总感觉他皇叔和他叔父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在朝堂上,无论大事小事,闻昱总要听听闻止颐的意见。
但是对闻止颐的意见从不做出评价。
即使有老臣与闻止颐意见不合产生争执,闻昱也不会出面替他说话。
由着闻止颐被那些老家伙怼的面红耳赤。
好在闻止颐的功课十分扎实。
在一堆引经据典的老臣中也不会露怯。
平时对他极为回护的叔父对他的要求也严格了不少。
时不时的要考他一些时政和策论。
好在钟离粟待他温和。
若是答得好,少不得一番夸奖。
闻止颐向来通透,直觉会有大事要发生。
他有自知之明。
若皇叔真的想当个甩手掌柜,把皇位交给他去坐,可能会出大乱子。
他不像皇叔,手腕强硬,铁石心肠。
单单是朝堂上的老臣,他就应付不了。
更何况还有各地三司和五大营的驻军。
可年轻人不服输的精神又时时的激励着他。
让他心怀期待,想要“试试看”。
这种既恐惧又兴奋的情绪生生折磨着他。
时间一长,连钟离粟也发现了闻止颐的不正常。
这日,钟离粟例行检查完功课,将闻止颐留在了青玄阁。
“听闻先生说你棋艺不错,不如来同叔父下一盘棋吧?”
闻止颐知道这是钟离粟有话同他说。
心事重重的应下了。
“小小年纪,就一堆心事。”钟离粟笑道。
自从他入宫以后,时常挂心闻止颐的功课。
这孩子便不再像小时候那么怕他了。
有什么事情也愿意跟他商量。
尤其是闻昱待闻止颐向来严格。
钟离粟实在舍不得,闻止颐小小年纪就要承受两个长辈的压力。
因此面对闻止颐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和颜悦色一些。
闻止颐的顾虑不知道该不该同钟离粟说。
圣心难测,他不是不知道。
历来皇位的更迭都会伴随着血腥夺权。
只是从太和帝开始,子嗣单薄。
传到他这里,便没有人与他争夺了。
这并不代表,他可以高枕无忧。
皇叔还年轻,他也有嫡出的弟弟。
就连他的叔祖父闻元澈,也可以撑起大祁的江山。
这皇位不是非他不可。
最后能不能落到他身上,全凭皇叔的一句话。
他应该谨慎一些的。
可皇叔和叔父待他的好,不是假的。
他若连最亲近的人都要防备,枉读圣贤之书。
闻止颐不开口,钟离粟也不催他。
将注意力全部都放到棋盘上。
半晌,闻止颐才试探着开口。
“叔父,您与皇叔最近对儿臣严厉了不少,可是发生了什么?”
将问题抛了回来,钟离粟心中赞赏,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猜猜看。”
钟离粟不接招,心里惆怅的厉害。
若这孩子说出什么“不敢揣摩”之类的话,他一定会伤心。
可若是毫无防备,想到什么说什么,他也会忧心这孩子没心机。
闻止颐又是一阵沉默。
“儿臣心里确是有些心事。”
闻止颐顿了一会儿。
“这些话本不该从儿臣口中说出,可问的人是叔父,儿臣愿意毫不保留的告知。”
钟离粟勾了唇角,心里轻松了不少。
这小家伙可比闻昱贴心多了。
“皇叔最近把不少政事都交给了儿臣处理,有让儿臣协理朝政的意思,可皇叔年纪尚轻,不该这么着急。”
闻止颐低着头,不敢去看钟离粟的眼睛。
“可是处理政事有些吃力?”
钟离粟问道。
闻止颐摇了摇头。
“儿臣是担心,辜负了叔父和皇叔的心意。”
钟离粟的黑子落下,将闻止颐的白子团团围住。
若是换一个心急的人,这时候该焦躁不已,盘算着怎么杀出重围了。
可闻止颐依旧面不改色,伺机找出钟离粟的破绽。
在一片黑子之中,寻找那一点点生机。
“既如此,该更加勤勉谨慎才是。”
钟离粟眉目舒展着,视线不离棋盘。
“可是儿臣比不上皇叔。”
闻止颐向来笔挺的背也塌了下去,语气里带上了一些委屈。
他已经努力向皇叔学习了。
学习他这些年的政令,学习他在国家危机时候的处理方式。
可他扪心自问,换成自己,绝不可能做的比皇叔更好。
若闻止颐生在外戚干政,战火四起的时候,确实比不上闻昱。
但现在是盛世。
朝臣和睦,还没有发展到影响皇权的地步。
战火刚熄,几十年内发展不出可以与大祁抗衡的力量。
闻止颐的仁慈稳妥,才是现在需要的。
“功夫比不上你皇叔吗?”
钟离粟不合时宜的开了个玩笑,完全打断了闻止颐的思路。
稳重的脸上难得出现讶然的神色。
“儿臣明白了。”闻止颐面露喜色。
闻昱手段强硬,是与权臣强敌对峙中逐渐磨炼出来的。
可他不需要面对权臣,也没有什么强敌。
现在大祁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让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
“谢谢叔父。”
闻止颐的脸上露出了少年人特有的激昂。
钟离粟摸了摸鼻子,小孩子就是好忽悠。
以后碰壁的时候多着呢。
闻止颐欣然接受了闻昱想要退位的事实。
更加勤勉的参与朝政。
对闻昱时不时的试探磨砺,也都乐于接受。
朝中的人嗅觉敏锐,见闻止颐颇受重视。
更要在这位储君面前刷个存在感。
东宫的烛火每每熄的比青玄阁的书房还要晚。
闻昱闲下来的时候多了,就窝在青玄阁与钟离粟一起猫冬。
“想好去哪了吗?”
闻昱抽出钟离粟手中的书,将人揽在臂弯里。
“江南吧,江南闲适。”钟离粟答道。
他喜欢四季如春的地方。
“好,我让人去找。”
岁末,祁京格外热闹。
海上的商路打通了,大祁的商品远销海外。
百姓的生活富足,脸上的笑容自然跟着多了起来。
腊八节一过。
京西大街上的鞭炮声就没有断过。
从街上经过,都会沾染不少烟火味。
钟离粟嘴上抱怨着,勾着的唇角就没有放下来过。
以后想逛逛京城,可能需要纵马跑上几天几夜。
这时候的祁京,格外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