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中的激流撒野般扑打着石脊,猛烈的撞起水花。那激溅的白色浪沫,犹如暴躁的野马,发狂似的要觅路飞奔。
深夜的风大且急,加上河滩边空旷潮湿,就愈发显得凌寒刺骨。
严魂灵环臂抱胸,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一只搂着松果死死不放的松鼠。
她长发披散,垂落眉间颊边,愈显妩媚动人,淡红的薄唇时不时打着哆嗦。
她久居气候宜人的中原,不适应这北地之寒,让夜风呼呼一吹冷得够呛。
“还是生个火取取暖吧?”
严魂灵借着月色将目光投向醒来的陆破执,舒了口气道:此刻生火,你是嫌冷氏父子找不到咱们是吧?
陆破执道:我是怕你冻着。
严魂灵哼道:你先顾着自己吧!别瞎操这份心了。
陆破执道:这哪算瞎操心啊?我就一点小伤而已,你不用担心。
严魂灵白了他一眼,唇角微微一撇,把手掌凑近嘴边哈了口气,来回搓揉了几下。
陆破执口中的小伤,往往都是很重,很要命的。而他若说没伤,那通常是受了点伤。
冷氏父子用“东海劫余岛”的邪功,把陆破执的右臂折断为几节,换作常人已经被击垮。
可陆破执竟然若无其事的举起右臂,朝着对方挑衅。这招委实把冷氏父子镇住了,也唬住了,认为他们的组合绝招未能造成多大伤害。
严魂灵明白他那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吓退敌人。但无法体会眼前的男人,当时是承受住多么巨大的疼痛。
她可以肯定他的右臂此时哪怕是动一动手指头,都是极为困难的事。
也许这是为何他叫“拼将”的缘故。
他的意志力异乎寻常的坚毅,斗志超出常人的顽强,即使面对绝境也丝毫不会示弱,不会退却。
陆破执拼别人的命,也拼自己的。
严魂灵不由的心头一揪,蹙了蹙眉,轻轻的嗟叹。
“你啊!就是天塌下来,仍旧一副满不在乎的脾气。”
陆破执嘿嘿笑道:倘若天真塌下来,能与严大总管压在一处,我也心满意足了。
“呸……你要死了,什么混账话都说,前面就应该把你扔在那不管。”
“不成不成,我……”
陆破执突然止声,哇的嘴里吐出一口血来。
严魂灵顿时慌了神,急忙上前问:都叫你别逞强,不要命了是吧?
陆破执缓了口气道:冷遗金,冷遗产的身手果然厉害,劫余岛的邪功练得不错。到底是杀手圈有头有脸的人物,是块难啃的骨头。
严魂灵用方帕帮他擦抹嘴边的血迹,神情凝重,眼眸里尽是忧色。
她内心不止担忧他,还感激他。
若不是陆破执强行接冷氏父子那一击,受伤的恐怕是严魂灵。
他是为她硬接的。
严魂灵懂。
她不是傻子,清楚陆破执喜欢她。但自己不能接受他,因为……
她有苦衷。
不能说。
只能埋藏心中。
她唯有装愚,回避陆破执的感情。
人生中,总是累多于美,不得不面对。感情里,时常疼超过醉,难免有心碎。
所以她活得很累,有时也心痛。
陆破执则在笑。
笑的知足。
他能闻到幽幽的脂香味,面颊感受着严魂灵手指的摩挲,尽管隔着绢帕,仍然很享受。
那一刻他温柔的感受到她的温柔。
因为这是自己离她最近的一次,为了这份美好感不遗失,让陆破执再断一条胳膊也心甘情愿。
“你傻笑什么?”
严魂灵见他没反应,仍是一脸憨笑,把手抽回来问:你是不是伤得太重,脑袋糊涂了?
陆破执“啊”了一声,回过神来说: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哟,你脑袋有没有事暂且不论,耳朵肯定出问题了!”
陆破执道:瞎说,我耳朵灵着呢!特别是你说的话都听得真真切切,留在心里。
严魂灵啐道:呸,再胡说我把你耳朵拧下来信不信?
陆破执略有失望道:信信信,我怕了你!不说总行了吧?
严魂灵微微一笑,刚想再教训几句。
“嘘……”陆破执左手指放在唇中,对严魂灵使了个眼色。
“小声点,有人来了!”
严魂灵倏然紧张起来,压低呼吸声,手搭在剑柄上。
陆破执的听力在六扇门是公认的好,京城刑部挂名的捕快里,耳朵比他灵,听觉比他出色的真就没几个。
他能听到蚁群搬运一颗饭粒时有几只蚂蚁参与,能听到水里的鱼吐泡时张动了几下鱼嘴,能听到风吹过后树上有几片叶子飘落,且能判断出正面还是背面朝上。
严魂灵相信陆破执的耳朵,办案过程中有一个听力好的同伴,无疑增加了破案的成功率,更是对自身安全的一种保障。
陆破执凝神聆听,然后伸出两根手指,眨了下右眼,皱了皱眉。
这是六扇门的暗语,手指的数量代表人数。当超过五人,就会先后伸出两次手指,来区分十位数,个位数。如果超过百人的话,其实没必要暗示,这动静老百姓都知道。
眨眼代表方位,通过左右双眼眨眼的次数来表示东南西北。
皱眉指来人有功夫,不皱眉说明是普通人,不会武功。
——两个人,东边来,练家子。
陆破执给出的讯息不会有错。
严魂灵暗忖:难道是冷遗金,冷遗产追来了?目下的状况,她和陆破执遇上杀手父子,可谓凶多吉少。
没过多久,她也听到两人的脚步声,一个沉稳有力是内家高手,另一个步履轻盈,显然轻功不俗。
此刻要走恐怕不易,陆破执做了个手势,示意待机伏击。
二人藏于岩石后,脚步声也越来越近,只听其中一人踩在岸边的鹅卵石发出“咯”的响声。
一时间,陆破执冲了出去,左拳快速打出,全力攻向那发出响声的人。
那人一愣,张开右掌一挡。
陆破执的拳头砸在那人掌心,像是泥牛入海,劲力瞬间消失。而且他的拳头像包饺子一样,被对方手掌紧紧握住,无法抽离。
“拼将”的拳头,居然让人轻易化解了,多少有些意外。
陆破执旋即左脚一记鞭腿扫踢,那人右掌仍是握住拳头,沉肘下格。他的一腿踢在对方的手肘上,犹如踹在铁板上,伤不到其分毫。
同时,严魂灵的剑也甩了出去,甩刺那人后背,极为潇洒的一剑。
然而,闪电般的剑光一闪掠过,截住了严魂灵的剑光。
如此快的剑,使严魂灵悚然一惊,不过幸好有惊无险。
因为有人说话了。
“小陆,是我啊!”
陆破执聚睛一瞧,失声道:铁二哥,怎么是你?真是你,太好了!严总管是铁二哥,是铁二哥。
严魂灵又细细观察那人背影身材,而截住她剑的人已收了剑,是位白衣劲装的女子。
“我的天啊!铁手,你把我和小陆吓死了。”
铁手松开手,回过身来朝着严魂灵道:我吓谁也不敢吓严大总管,铁某怕以后让你唠叨死。
白欣如含笑握剑,月光下的她有别于严魂灵的一种美。
她的美带着仙气,清新雅洁。
严魂灵则有女人味,韵味十足。
铁手又道:我来给你们介绍下,这位是白欣如白姑娘。这两位一个是“神侯府”的副总管严魂灵,他是六扇门的捕头陆破执。
白欣如行了个持剑礼,笑道:久闻二位大名,今日得见甚为有幸。
严魂灵回礼道:原来你就是赫赫有名的“仙子女侠”白女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剑法了得。
陆破执由于右臂断了,只能说道:早就听闻白姑娘大名,当年与“无敌公子”,“绝灭王”楚相玉,“魔姑”姬瑶花每一战皆名动武林,你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
白欣如道:过誉了,往事已去,何足挂齿。
铁手瞧出陆破执的异状,连忙问道:小陆,你的右手怎么回事?
陆破执笑道:断了!不碍事!
铁手把手搭在他肩上,陆破执立刻眉头紧锁,眼睑收缩。他虽没有吭声,表情却告诉了铁手。
“是谁干的?”
严魂灵冷冷道:“杀手楼”冷遗金,冷遗产。
铁手道:是他们!
陆破执道:是我自己大意,着了他们的道。
说话间,陆破执感觉一股暖流从肩膀侵入,真气流进他的体内,顿感舒畅无比。
片刻后,铁手撤回手掌道:你的内伤没事了,但你的手臂要慢慢疗养才行。
“多谢铁二哥!”
“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铁手又询问了陆破执和严魂灵来到“风云镖局”后的一些经过,也把自己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们。
严魂灵道:“风云镖局”已被无头军占领,龙老英雄闭关之中,生死未卜,咱们该如何行事?
铁手道:我打算上山,无论如何都要见到龙老前辈。
严魂灵道:我们先前也想回去,可上山的路都被无头军封锁,难以通行。
陆破执握紧左拳道:铁二哥,咱们打上去。
铁手摇了摇头道:不可莽撞,无头军占据地势,强攻不容易得手。何况会打草惊蛇,反而对龙老前辈,龙家两位少主不利。
陆破执跺了跺足道:真够窝火的。
突然,白欣如道:我知晓有一条密道能直接通往义父的“双凤阁”。
铁手微讶道:密道?
“嗯,我们可以走那里上山!”
铁手抬头望了望远处“卧龙冈”的山峰,对白欣如道:那事不宜迟,请白姑娘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