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显哭的正伤心,忽闻此言一呆,抹干泪痕道:我没下毒啊!
追命不紧不慢的摘下腰间酒壶袋,“咕噜”吞下一口酒:你可有证据,能自证清白?
“我……”郎显思来想去答不上来,唯有摇头。
追命道:我再问你,可是你家郎户曹相邀范大人来神农湖的?
“呃……是老爷请范大人的。”
追命又问:郎户曹算是主,那亭中这些茶杯器皿,水壶茶炉,想必是你们所备的。
郎显道:不错,的确是我们带来,茶叶还是我昨日去茶庄挑选的上等茶饼。
追命道:那两位大人在亭内时,是不是你在陪侍?
郎显答:是小人。两位大人议事期间,我便在主亭石碑候着。
追命手指摩挲着下腮,问道:依你所言,整座“献碑亭”除了郎户曹,范大人,你之外,并无别人在场是不是?
“没错,就两位大人与小人在。”
李通听到此处,有心提醒郎显,故意扬声道:郎显,你可要想清楚再说。果真没有他人在场,你的嫌疑可就坐实了。
追命接着说:你再想想,当时谁还在亭内。譬如郎府其他人,或是范大人的随从。
郎显思索了片刻,回答:不瞒两位,老爷今日出府,特意嘱咐我不要惊动旁人,府内无人知晓。范大人到达后,老爷便将其迎到亭内,他的随从嘛……好像……
李通瞪大眼睛道:你仔细想想,奚将军和手下的军士可有来过亭子?
“他……他应该没有……那位将军本来倒是说要随护左右,但范大人命他留在岸上看守,所以他没跟来。”
李通双眉倏紧,他眉毛像两片又粗又白的鹅羽,一皱眉犹如扇了扇翅膀。
眉飞,色沉。
他叹道:如此看来,你是案发现场唯一的当事人,恐怕这桩官司你是吃定了。
郎显听了李通的话,大呼一声“老爷……”,旋即突然站起来,去夺桌上的茶壶,打算将有毒的茶喝下。
李通一惊,追命已一伸手将郎显按住,令他一把抓空。
“让我死吧,反正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不如随老爷去,在阴间我们还能主仆相聚。”
追命道:这是作甚?若非你所为,就这般一死了之,岂不是让真凶逍遥法外?
郎显捶胸顿足,泣不成声:我自知嫌疑是洗不脱了,反正是死。不如毒死,免得落得一个不忠弑主的罪名。
李通见状,暴声一喝:你死就是畏罪自杀,反而坐实罪名。
这一喝,顿时把郎显恫吓住,追命道:你冷静一点,我话还没问完,是黑是白尚无说法。
李通道:这位爷是追命,四大名捕的名头听过没?
“哦,四大名捕……听说过,你是那个追命啊?”
追命笑道:正是。
“那我有救了,我也不死了,有话你问吧,小人定如实相告。”
李通摇头微笑,心忖他前脚还寻死,后脚要求活了。
追命问:郎户曹,范大人当时毒发的情况,你详细讲一遍。
郎显想了良久道:当时,两位大人在谈事,我就站在石碑那边。后来听到声响,就过来看看,结果被主人痛骂一顿……
追命打断道:什么声响?
“也没什么,炉火烧的太旺,铁壶的水沸腾把壶盖顶开,掉在地上。我听见,就赶紧进来瞧瞧。”
追命瞥了一眼炉子道:后来呢?
郎显道:老爷很生气,斥责小人冒冒失失,不懂规矩。被骂出去后,过了一阵又听见茶杯摔碎声,这次不敢再进去。但听到什么东西“扑通”一下,便呼唤老爷几声,可无一回应。小人发觉不对劲,一眼瞧进去,老爷和范大人都已躺倒。我急忙去叫人,那位将军闻声带人赶来,但老爷和范大人皆没气了,在后面就报了官,李捕头你来了。
追命低头扫视一圈,指了指铁壶盖道:你不是说盖子掉落在地,为何在桌上。
“小人捡起来的,本想把火弄小,把盖子重新盖好。老爷一骂,我便随手放桌上,赶紧退出去先。”
“哦……原来是这样……那就对了……”
李通见追命喃喃自语,便问:三爷,原来怎么样啊?什么对了?
追命道:毒药是下在烧水壶里,两位大人用有毒的水泡茶,饮后毒发身亡。
李通走到炉子前,恍然大悟道:三爷的意思是郎显趁水烧开之际,把毒药投进壶内。
郎显霎时急眼,手足无措的说:不是,我没下毒。
追命道:毒是从上面往下投的。
“上面?”李通下意识的抬起头,看着空空如也的亭子内顶,一脸疑惑的说:三爷,你是说下毒的人躲在上面伺机投毒?你可别和卑职打哈哈了,你自己瞧瞧,上面别说藏人,连只猫都藏不住。
追命笑呵呵的说:谁说下毒一定要通过人?
“啊?”
李通迟疑间,追命双足勾住一根挂角梁,身子倒悬亭内。
他倒挂着一边喝酒,一边手指着太平主梁道:李捕头,你看看这里。
李通拔地跃起,翻身施展“壁虎功”,四肢贴住抹角梁,顺着追命所指之处细看,发现有个比针头略粗的小孔。
追命又道:你在往下看。
李通由上俯视,只见小孔正下方就是烧水炉的位置。
他又小心翼翼的凑近观察,小孔有明显的凿钻痕迹,孔圈又亮又干净。
“我懂了,毒是藏在孔里,然后直接掉进壶内。”
“不错。”
追命已回到地面,李通跟着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忽然又疑惑的说:不对啊?毒药能藏在孔内,不是照样会漏光?
追命笑道:这个容易。毒药藏入后,用腊将小孔封堵,水一但煮开会产生热蒸气。热气上蹿,腊遇高温慢慢融化,毒药便自行掉落。
李通拍拍脑门道:高啊!这么做,毒药还能隐藏在弥漫的水蒸气里,使人无法察觉,真算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妙招。
追命道:下毒的方法找到了,谁把炉子放在这个位置,谁就是凶手。
说完,追命和李通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郎显。
“大人,不是我!这炉子是郎现放的呀!”
追命追问:谁是郎现?
郎显道:他是车夫。我们三个人来的,他负责赶车。因为东西多,我捧着茶盘茶具茶叶,腾不出手再拿。郎现帮忙把炉子抱进来,也是他摆放的。
追命转头问:李捕头,可有此人。
李通回答:是有个车夫。
追命道:速速带他来问话。
“嗖”的人影一晃,李通掠到主亭,快速沿着湖堤跑去。
追命立刻询问郎显:我问你,郎户曹与范大人到底来此谈什么事情?
“小人不知。”
追命道:这关系到你的清白,真的一点都没听见?
郎显一惊,沉吟不语。
追命敛容,沉声道:你的性命掌握在你自己手里,不说我可帮不了你。
郎显顿时慌张起来,忙道:小人好像听到一点,什么皇帝要下旨,蔡太师的事不能耽误,还有“洛阳王”……就这些,其他我真没听见。
追命面色一变,又问:郎户曹与范大人私交如何?
郎显道:平日里素无来往,范大人是京官,刚来洛阳不久。
追命问:你们老爷在洛阳与谁交情最密?
“那肯定是池公子。”
““兰亭”池家?”
郎显点头道:嗯,老爷与池日暮来往最频繁,关系甚是亲近。说来,老爷这个户曹的官,还是池家出银子帮他捐的呢。
“有这等事?”
“老爷与池公子的父亲池散木是同窗,算是世交,故而与池家向来亲厚。”
追命沉思良久,又问:最近郎户曹可有反常的举动?
“这个么……好像没有……对了,半月前有人行刺过老爷一次,未能得手。”
“刺客可有落网?”
郎显摇头道:没有。那次之后,池公子派了不少高手来府里保护老爷。
倏地,追命瞥见李通的人影在湖堤上飞快移动,便对郎显嘱咐:刚才我问你的话,不可再对外人说起,我保你活命,记住没有。
“小人明白。”
李通到了亭内,发愁的说:三爷,那个郎现不见了,问手下人都说没看见。
追命道:果然跑了,我看那人未必是真正的郎现。
李通惊诧道:是假的?那眼下该如何是好?
追命想了想道:你让手下人将两位大人的尸首先带回县衙,把初步的案情禀报知县大人,由他上报府里。另外你就说此案,已由我来专办。
李通一听,像老鼠掉进面粉堆里,喜笑颜开:就等三爷这句话。你肯出面,大人那里就好交代,否则我捕头的饭碗要砸了。
追命笑道:办案本就是我职责所在。
李通深深一揖道:多谢三爷。
追命道:不必客气,我也另有事相求。
“快快请讲。”
追命道:郎显先带回县衙,你要周护他的安全。他目前既是本案的证人,也是嫌犯,但不许滥用私刑,待我查明案情自有定论。
李通道:请放心,卑职定妥善安置他。
追命问郎显:你看如此可好?
郎显道:任凭大人处置,只要能还小人清白即可。
李通笑了笑道:三爷,你下一步打算怎么走?
追命将酒壶往腰间一系,说道:郎大人是洛阳城的官员,我还得回洛阳再说。
李通沉吟道:三爷啊!洛阳城可不比永宁小县,随便一个人物都是不好惹的主,你可要多加小心。
“哈哈哈……”
追命大笑中,人已至湖堤上。
他一到岸边,奚百步便贴近身前,拱手陪笑道:追命三爷,前面是奚某鲁莽,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放在心里。
追命道:你的心思我明白。范大人意外身亡,你作为护卫自然受牵连。但你不该随便揪一个人出来抵罪,来为自己开脱免责。事情发生了,要去面对它,而不是逃避。
“是是是……三爷教训的好,奚某谨记在心。”
追命道:切记一句话“下民易虐,上苍难欺”。
说完,追命便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