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煎炸是名杀手。
有名的杀手。
他所在的组织更有名,在整个杀手圈内是默许的。
只是默许,而非公认。
无论像“满天星,亮晶晶”,“杀手楼”,“天字号”这些杀手组织,都不会公开承认别人比自己更好,更强,更优秀。
与卖酒的,卖书的,卖画的,卖古玩的,卖兵器的,卖药材的,卖身卖笑是同样道理。
一旦承认,你在行业内的地位会下降,身价则变低,随之生意亦受到影响。
最后的结果是:收入大幅减少。
假如杀手挣不到钱,拿不到相应的报酬,不如去杀牛,杀羊,杀猪,杀鸡,杀鸭,杀狗,杀鱼……只要不杀人就行。
因为杀人有风险。
并且很大。
杀手可能被目标反杀,或让雇主灭口,也会遭到官府通缉,仇家追杀,甚至来自同行的暗算。
这是个危险的职业,对杀人者和被杀者来讲,都很危险。
而袁煎炸始终热衷于这个职业,并像头耕牛一样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不知疲倦的辛劳工作。
他喜欢杀人,喜欢钱。
当杀手银子来的够快,同时能满足他心中的杀欲。
他适合从事暗杀职业。
袁煎炸当杀手还有另一个原因,自己加入了“秦时明月汉时关”。
这个杀手团体规模不大。
只有七人。
八名杀手。
明明是七人,为何有八名杀手?
其实“秦时明月汉时关”有两位首领,分别叫秦明月和关时汉。
他们的代号是“秦皇”,“汉帝”。
二人立志要成为杀手圈的翘楚,领袖,王者。
组织可以不做大,但一定要做精,做强。
精才够极致。
强方能称霸。
当“秦皇”领导时,“汉帝”便会离开组织。反之“汉帝”发号施令,“秦皇”就退居让贤。
这是二人之间的约定,也是一种策略。
首先组织只能有一种态度,也是唯一的命令。不管指令是好是坏,是优是劣,都不可有第二种声音。
否则所有人的步调便不一致,行动能力会迟滞,踌躇,胆怯,不坚定,不专心,无法全力以赴……
以上种种情况,对刺客来说是大忌。
杀手犯忌,即是致命。
另外,一旦组织出了问题,发生变故,另一人能及时解决问题,稳住局面。
再严密的团体,都会有漏洞和破绽,甚至内部会有矛盾,异心,奸细。
秦明月,关时汉采取此法,亦是为彼此留个后手。
组织里每名杀手都有代号:“秦皇”,“汉帝”下面便是“风流云散”柳天君,“蝴蝶梦”胡蝶梦,“锦鼠”王井树,“马脸杀手”沈凄旋,“牛头杀手”袁煎炸,“断眉”石断眉。
可是,老幺石断眉和老六沈凄旋都死了。
石断眉因追命而亡,沈凄旋直接丧命于方邪真剑下。
“秦时明月汉时关”一下子折损两位好手,人员受损,实力受挫。
连杀手圈的口碑也受辱。
关键袁煎炸与沈凄旋关系最好,交情最深,配合最默契,连代号都最贴切。
“牛头”,“马脸”。
如今“马脸杀手”死了,袁煎炸很失落,也很愤怒。
他觉得“没脸”。
他决定“出头”。
出头就是出手。
杀掉方邪真。
不过,单凭自己办不到,方邪真的手段更狠,更厉,更绝。
他领教过他的剑法。
对方的剑比人更狠,更厉,更绝。
他需要帮手。
帮他一起除掉对手。
袁煎炸找过“锦鼠”王井树,但他没有答应。
理由是:他需要一份丰厚,合理的报价。
杀手不为钱去杀人,意义就变了。
王井树在等人请他。
袁煎炸还可以去找柳天君,至少能试一试,或许能说动他。
因为柳天君很风流,妒忌心极强。
胡蝶梦与他厮混在一起,淫乱在一块,放纵在一处。
但他知道胡蝶梦心里有另一个人。
方邪真。
他只得到胡蝶梦的身体,却无法捕获她的心。
同时,柳天君一直垂涎“依依楼”的头牌惜惜姑娘,殷勤献尽,却所求不得。
惜惜早已芳心暗许,矢志不渝。
那人还是方邪真。
柳天君自然得知此事,已怀恨在胸,生妒在心。
方邪真是他的竞争对手。
更是情敌。
倘若去柳天君面前挑唆一番,或许能搬动他助自己一臂之力。
如此胜算颇高。
柳天君武功远胜自己和沈凄旋,且从未失手过,当然不算女人方面。
他已输给方邪真两次。
但事不凑巧,柳天君被老大派去执行另一项重要任务,人已离开洛阳。
袁煎炸唯有等他回来。
但他等不了。
所以他去找另一个人。
“铁石心肠”石心肠。
他是石断眉的亲兄弟。
石心肠至少有两条理由会答应。
第一,他要报仇。
石断眉之死,与追命有关,其中有方邪真的相助。
他也想找人联手,铲除追命与方邪真。
第二,他有意加入“秦时明月汉时关”。
“断眉”,“马脸”一死,位置便空缺出来。“秦皇”,“汉帝”要招募新人取而代之,补充实力,稳固组织。
石心肠深知这是次机会。
于是他主动约了“牛头”。
他们会面的地点,在洛阳城西七十里的一处山岗,叫“西半崖”。
天色已暗,依稀有点微光。
袁煎炸看到石心肠的时候,对方正表情痛苦的捂着胸口,使劲的揉着心窝。
仿佛他的心在疼。
疼的很痛苦。
石心肠一痛苦,便会大开杀戒。
此刻,崖顶躺着十一具尸体,崖下有六具,全是青州府的捕快。
其中有青州境内的捕头“快马一鞭”杨文豪,副捕头“回风刀”钟啸。
石心肠在青州犯了案,他洗劫银号,并残害店内数人,更令人发指的是将受害者的心都挖了出来。
杨文豪,钟啸亲率十五名捕快,追踪石心肠一个多月,终于在洛阳将其追上。
石心肠便在“西半崖”设下埋伏,发动狙袭。
正面与杨文豪的快鞭,钟啸的大刀硬拼,不会那么轻松,必然颇费一番功夫。
他喜欢轻松的法子。
比如布置陷阱。
石心肠精于此道,擅于此法。
他的陷阱隐蔽,巧妙,威力大。
得手后,他开始刨开捕快们的胸膛,挖出他们的心脏,并摆放成一个心形。
石心肠每次犯案,都会如此。
这是他留下的记号,也代表了他的风格。
独树一帜,独属自己的风格。
好比文人墨客每到一处风景绝佳之处,会题诗留名,让世人所知。
他要让别人知道,人是他杀的。
石心肠揉着胸口,盯着地面摆放的心,渐渐的似乎不那么疼,不那么痛苦了。
他抬首,举目,望见了袁煎炸。
一个戴着牛首头套的人,同时牵着一头戴着人皮面具的牛。
人很瘦小,牛首头套几乎搭在他的肩膀上,牛眼已被掏空,露出两个拳头大的孔。
孔里闪烁着慈祥的目光。
牛很壮硕,人皮面具只能遮住牛的眼睛,模样显得狰狞可怖。
牛很安静,甚至很温顺。
石心肠一点不惊讶,有人能闯过他布置的陷阱。
因为来人是“牛头杀手”。
袁煎炸瞅了瞅一地的尸首,牛遽然“哞”的叫了一声。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石心肠道:我通常不等人。
袁煎炸用力的点了点牛头:但通常我一定要带着我的牛。
石心肠道:嗯,牛走的很慢。
袁煎炸道:没有牛,我可能会更慢。
石心肠皱了皱眉骨,他没有眉毛,看上去像两条蠕动的毛毛虫。
“哦?”
袁煎炸道:没有牛,要过你的陷阱会花费许多时间。
石心肠瞥向那头牛,目光慢慢收缩,回到他的眼眶里。
“幸好,我要把这群缠人的尾巴处理掉,等的也不算太久。”
袁煎炸道:你不处理,我也会帮你处理。
石心肠问:我可没有银子付给你。
袁煎炸道:但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石心肠道:那我们先从哪个下手?
袁煎炸道:方邪真。
石心肠问:为何不是追命,他也是我们的敌人。
袁煎炸道:追命的行踪飘忽不定,且难以跟踪他。方邪真就不同,他能去的地方不多,比较容易找到。
石心肠想了想,又问:他通常会去哪?
““兰亭”池家,依依楼,法门寺。”
石心肠道:在池家下手,恐怕不行。
袁煎炸道:依依楼也不行。
石心肠一愕,又蠕动起眉骨道:为什么?
袁煎炸道:至少我不会选在那里动手,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洛阳可以缺了方邪真,但不能少了依依楼。
石心肠道:那就只剩下法门寺了。
袁煎炸道:是。只要方邪真一死,追命定然会主动露面,我们便不用再去找他。
石心肠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比哭声还难听,像只被人捏住脖子的鸭子,“嘎嘎嘎”的惨叫。
袁煎炸问:你同意先助我杀方邪真了?
石心肠笑止,反问:事成后,你会不会帮我加入“秦时明月汉时关”?
袁煎炸仰起牛首,抖动锋利的牛角道:本来这就是我们老大对你的考验。
石心肠不假思索的说:我答应。
袁煎炸道:好!我们洛阳见。
石心肠问:你不与我一同去?
袁煎炸道:我牵着牛,比较慢。另外,我需要安排一下,毕竟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你能找到我?”
袁煎炸道:放心,我的牛会找到你。
说完,他转身牵着牛往山岗下缓缓离开,慢慢消失在暮色里,好一会传来“哞”的一声牛叫。
石心肠在逐渐变黑的天色里,继续揉着他的心。
此时,洛阳城已是灯火通明,追命和李清照顺利进了城。
在街口,驿馆的官员等候多时,追命便下了马车,去和李清照道别。
“居士,崔某有公务在身,要先行一步。”
李清照掀开车帘,对着追命微微点头道:我会在洛阳住上一段时日,若有缘再聚,邀你尝尝其他好酒如何?
追命道:居士盛情,在下心领。居士乃清雅之人,我一介莽汉,还是不叨扰为好。
李清照嫣然一笑:随你。
说完,她放下车帘,马车便随驿丞往驿馆驶去。
追命驻足目送马车渐远,便往洛阳城最热闹的地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