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碧绿的剑芒映亮夜幕,照明了郎府花园,地上的尸体尚有余温,花圃内的血污仍未渗入泥里,花瓣残留着殷红的血珠。
方邪真赶到时,郎府已是一片狼藉,尸横遍地,到处都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他骇然拔剑。
剑一出鞘便化成青色幽光,带着凄绝的寒意,像一首杀人的诗。
他的电目冷亮,白衣雪亮,身法漂亮,神情艳亮,剑锋清亮,剑法让人眼前一亮。
“大耗”眼前也亮了一亮,犹如闪电划过他的鼻尖,将自己悚怖的表情照的一览无余。
剑、迅疾。
人、乍惊。
他已知来人是谁。
方邪真。
他就怕遇上此人。
方邪真。
“大耗”是名刺客,他与“小耗”接到“瘟神”的指令,将郎士林全家灭门,不留活口。
“瘟神”的命令,一定来自于“满天星”或“亮晶晶”。
他和她是组织的首领。
“瘟神”是组织的王牌,与“墓”是最优秀的杀手,通常王牌不会轻易出动。
但“墓”已亡,只剩下比“墓”更神秘的“瘟神”,除了两位首领,无人知其底细,晓其来历。
这张王牌手下有“青龙”、“白虎”、“喜神”、“亡神”、“食通”、“算通”、“大耗”、“小耗”八名部下。
这次行动就派出其中二人。
暮落,鼓鸣。
他们潜近郎府,“小耗”顺利拔掉府外的四个“桩子”。
“桩子”不是真的木头桩子。
而是人,是暗哨。
“桩子”是池日暮精挑细选,安排在郎府周围警戒。一旦有风吹草动,四人便能立刻报信“明堂”。
那里是“兰亭”两支武力部队的驻扎地之一,负责驻守的是“拼命三郎”洪三热。
另一处据点叫“天堂”,负责人是“黑旋风”小白。他们分别防范东面的“小碧湖”,西面的“千叶山庄”。
至于北面的“妙手堂”要大规模进攻,首先要通过中间“洛阳王”温晚的管辖区。
第一,回家很难过来。
第二,回家不敢过来。
不过,“小耗”能轻易得手,还得益于内奸的接应,那名郎府的车夫。
若无郎现提供情报,想悄无声息的干掉那几名暗哨,还真的很棘手。
“小耗”清理外围,“大耗”便可放开手脚,大开杀戒。
他负责消灭府里的人。
所有人。
“大耗”戴上铁片缝制的拳套,上面皆是尖锐的倒刺和锋刃,并淬满剧毒,仿佛他手里捧着一株仙人球。
他一冲入府门,瞬间打死两名门卒,在“三间堂”先毒杀六名府兵,又击毙四名护院。闯进内府时,再杀三名府兵和两名护院,五个杂役。来到花园后,接连干掉九名仆人,四位婢奴,两个婆子,一名厨子和两个轿夫。
整个过程,“大耗”用时仅有一炷香,杀了四十口人。倘若不是护院中有个硬点子“铁棍阿四”陈阿四,他还能更迅速些。
“小耗”将想逃出府的五六名仆人,两位客子统统解决。
郎士林的老幼家眷,外加管家总共九口,悉数死于郎现之手。
刺杀任务进展的出奇顺利,可谓功德圆满。
没料想,方邪真突然赶来,遽然现身,更要命的是还出了剑。
要命的剑。
灭魂剑。
“大耗”震悚间正欲反击,但自己喉管喷出的血浆,让他顿时视线变得模糊,更丧失一切行动能力。
方邪真一剑封喉,血光暴现。
他旋即撤剑,迅速回身,飞快的掠向郎现。身法一点不拖泥带水,姿势优美流畅,像一位轻盈曼妙的舞者。
郎现一见“大耗”身亡,快速舞动长枪迎向方邪真。
枪影展动,枪尖纷点。
他哪里是车夫?
郎现光凭这手枪法,即使在“山东神枪会”也能混个风生水起。
然而,他的枪尖只是扎到一片虚影,方邪真已腾空翻到他头顶。
那湛绿的剑影,凌空飞出,像一缕穿梭于黑夜的青色幽魂。
剑锋刺入郎现后颈,歼灭了他的魂。
“小耗”刚走进花园,便瞧见方邪真把剑从郎现脖子里抽出。
他猝然一惊,与方邪真的目光交集一眼,瞬间脑子像炸裂开一样。
“小耗”登时转身,一式“蜓点浮萍”,轻腾巧跃,蹿上花园围墙。
他长于轻功,精通遁术。
潜入,藏伏,撤离本就是杀手最基本的技能。
“小耗”溜的快,退的疾,逃的贼。
倏地,碧芒来的更迅速,一剑命中他,剑尖钉入墙里。
一时间,“小耗”身躯猛的变小,“呲溜”一下从衣领钻出。犹如老鼠一般攀爬墙体,翻过围墙。
方邪真那一剑,只是刺中对方的衣服。
“小耗”身材瘦小,以“缩骨功”收紧身躯,又用“金蝉脱壳法”破衣而出,及时脱身。
“小耗”内穿贴身的夜行服,时不时抬手发出暗器,将屋檐下,走廊边的灯笼熄灭。
郎府内,霎时一片漆黑。
自己与夜色彻底融为一体,甚至比黑夜更暗。
他飞快的穿过“三间堂”,前面就是大门。
出了大门,到了街上,便能混入人流之中,那时要想捉住他,难如登天。
遽然,“小耗”停住脚步,整个人僵在原地,他眼眸里闪烁着诧异的光。
有人居然持剑站在府门前,挡住他的去路。
方邪真傲然挺立,白衣翩跹,剑尖斜垂地面,门前两盏灯笼随风摇摆。
晃动中,方邪真的脸若隐若现,忽明忽暗,恍如山间飘游的云雾,有一种神秘的美感。
“请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
“小耗”心知逃生无望,唯有求饶乞生,只要不死,下跪磕头他都甘愿。
方邪真冷峻的说:你又何尝不对他们高抬贵手,不放他们一条生路呢?
“我是执行“瘟神”的命令,不得不下此狠手。”
方邪真双眉一剔,犹如扬起手中宝剑。
他很冷。
神色倨傲。
“瘟神?那你是“满天星,亮晶晶”的人?”
“是。”
方邪真缓缓抬起剑,问道:雇主是谁?
“小耗”头皮发麻,顿感凌厉的杀意侵面扑来,哆颤的回答:我岂能接触到雇主,就连“瘟神”都未必知晓是谁。
方邪真目光倏然收缩,剑尖已平举,遥指对手道:既然你一无所知,那留你也无用。
“你若杀我,瘟神和我的同僚不会放过你。”
“正好,方某等他们来找我。”
“你……”
青光一闪,“小耗”才打算展动身形,胸口赫然多了一个血洞。
“铮”的一响,剑已回鞘,方邪真默默走出郎府,月光洒在他的白袍上,荡漾起斑驳的光点。
将他照的更亮,更柔,更静谧,仿佛他是另一轮无暇的明月。
片刻间,洪三热带领一队人马赶到郎府。“桩子”虽没传信,但这一场屠杀惊动不小,他闻讯前来驰援。
洪三热看到方邪真,像名孤独的剑客,行走在孤寂的月色里。
“方大侠,你……”
方邪真轻轻摇头,洪三热道:没事便好。
但他会错了意。
方邪真摇头,是对郎府全家惨死的惋叹和哀惜,而非表示自己没受伤。
“洪三哥,你派人去料理一下吧。要当心,有的尸体上有毒,随后去和二公子通报一声。”
洪三热怔了怔,这才明白其意。
他迅速号令部下进府,再侧首一瞅,方邪真已如密云遮月,倏然消失在街角。
方邪真离开郎府,来到洛阳城中的“马赛大道”。
此刻,他面色凝重,心情沉重,瞬间感觉心如死灰,眼前热闹的街景仿佛一眨眼都坍塌了,变成废墟映入眼帘。所有的人与景都失去了应有的颜色,变得暗淡无光。
他渐渐的迷失其中,但没有迷失方向。
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依依楼”。
她一定会等他。
他只想去找她。
惜惜。
依依楼上,灯黯黯,烛幽幽,惜惜如梦……
她是方邪真的梦。
梦如繁星,点亮了他的寂寞,让自己在虚无中寻到希望,在空渺里发现曙光。
方邪真想到惜惜,嘴角便不自觉的上扬,像惜惜弯弯的睫毛,悠悠的柳眉。
他还有她。
他爱着她。
他要找她。
方邪真的内心深处,堆积了太多伤感的过往,宛若滔滔江水泛滥成灾。
唯有在惜惜那里,有属于他平静的河流。
他整理一下衣袍,检查衣服表面是否沾染血渍,擦拭剑上的血迹,甚至嗅了嗅身上的气味,确保没有血腥味。
他不愿惜惜替他担心。
不想惜惜知道。
惜惜是个好姑娘。
方邪真望见远处的“依依楼”,那里是洛阳城最好的青楼之一,另一座是“花满楼”。
“依依楼”有惜惜姑娘,“花满楼”有梦梦姑娘。
整座洛阳城,谁都想得到这两个女人。
哪怕是得到她们的一首曲,一支舞,一声轻语,一次回眸,一抹微笑都是如获至宝,不惜千金。
方邪真清楚。
惜惜等的人是他。
心里念的人还是他。
思绪至此,他加快步伐,想早一些到“依依楼”。
倏忽,他看见另一个人出现在人群里,这人打扮与其他路人没什么两样。
甚至比起普通人来更普通。
方邪真一眼就盯着此人,盯紧此人,盯住此人。
追命也看见方邪真。
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