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都来了,嘿嘿。”苏影自来熟,能感受到张大柱的善意,便放心大胆地跟了过来,“你要是不介意,我去你家坐坐?”
“不介意,不介意。难得有漂亮姑娘不嫌弃我家哩。”
茅草房四处透风,房间里也没有任何摆设可言,不知哪里捡来的破门板,下面垫了些没人要的半截砖头,就成了父子俩的简易床铺。
“张大叔,我是大柱的朋友。”苏影朝瘫痪在床的男人,礼貌地打着招呼,“打扰您休息了,实在抱歉。”
中年男人的脸上,满是沧桑,却掩不住发自内心的善良。
“原来是大柱的朋友啊,家里太寒酸了,实在对不住啊,姑娘。”
“我们家也好不到哪里去呢。”
苏影安慰着男人,尽量让他感觉自在些。
大柱烧了热水待客,见苏影豪气地大口喝完,一激动,眼圈都红了。
“姐姐真不嫌弃我们哩。”
不是没人来自家看望过爹爹,但是那些人嘴里说着不嫌弃,可自己双手奉上刷了十几遍干干净净的水碗,那些人却连瞧都不瞧一眼,就更别说喝他的水了。
跟儿子一样动容的,还有张大柱他亲爹张老四。
“之前没见过姑娘,想必是我儿子的新朋友吧?你来这,也是为了让我去帮你们种地吗?”
“啊?”苏影愣了一下。
张大柱赶紧向他爹解释。
“爹,你误会了,我跟姐姐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呢,而且我只告诉她我的名字,咱家的事可是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呢。姐姐也不知道爹会种地。”
“原来是这样啊,是我想多了,实在对不住啊。”
经过解释,苏影才知道,张老四是种地的好手,上面三个哥哥还有家里耕田多的人家,都来请他去帮自家种地。
可那些人来了之后,见张老四瘫痪在床,谁也不关心他的身体,只说可以给他在地里搭个房子,收留他爷俩。
那些人高高在上的态度,以及掩饰都掩饰不住的鄙视,深深刺激到了有志气的父子俩,说什么也不肯跟那些人去。
即便穷困潦倒,依然一脸阳光的张大柱,说起这些事,也不免有些气愤。
“我三个亲伯父,还有那些求我爹帮种地的有钱人,进了我们家,嫌我们脏,甚至连坐都不坐,只站着,更不喝我递上的水。我和我爹虽然穷,可却不傻哩。对看不上我们的人,我们也不去他们家要饭。”
张老四很赞同儿子的话。
“我只是腿不中用了,种地的手艺还在哩,穷也是暂时的。大柱光听我用嘴教,种地就已经很有模有样了。再过两年,我们开垦的荒地肯定会变成良田的,我们也就不会这么穷了。”
虽然不知道这父子俩明明有种田手艺在身,为什么还落魄到如今这副模样。
可人生在世,谁还不会碰到一两个坎呢?
做人要坦诚,尤其是在处于低谷的人面前,更不需要耍什么花招。
“张大叔,大柱。”苏影不想欺骗父子俩,“虽然我之前不知道你们有种地的手艺,也不是冲着这个来的,但我也的确不是来单纯交朋友的,我跟踪大柱来这里,的确是有目的的。但是二位放心,我并无恶意。”
张老四人到中年,早就知道没人会单纯到无所求地跟穷人交朋友。
但是他也没想到,苏影会这么坦诚。
如此一来,他倒是卸下了防备。
张大柱也是一样。他笑得更加坦诚了,“姐姐你有话直说就是。”
苏影点点头。
“我是听你说了那些地蛋子,才跟着过来看看的。”
张老四脸色大变。
“你看那些东西干什么?那东西有毒,你知道害了多少人么?就连我家大柱,也差点被毒死。”
苏影诧异道:“我知道大柱前几天因为这东西中毒了,难不成还有其他更多人受害?”
大周的人好像没几个认识土豆的,更没听说有人吃这个毒死的。
前几天那师爷倒好像知道土豆这东西,还派人抬着大柱去李家饭馆捣乱呢。
张老四脸色有些痛苦,并不想多说,直说地蛋子不是好东西,让苏影不要去碰。
张大柱也不无惋惜道:“我爹的腿……我和我爹沦落到这一步,也是被这地蛋子闹的。本来我们都不相信这东西有毒,还专门开荒种这个当粮食吃呢。谁知道这东西肯长,却也真有毒。虽然不是每个都有毒,可要不是万不得已,我们也真不敢再吃了。拿命冒险,我也怕呀!”
张老四唉声叹气道:“开了两亩地的荒田,全种成这个当口粮了。现在知道这东西不能吃,我和大柱今天晚上还不知道要吃什么呢。接下来的几个月,更不知道要怎么糊口了。人活着,真是太难了!”
看着父子俩眼中越来越没了希望之光,苏影这个外人,也感同身受替他们难过。
她不藏着掖着了。
“张大叔,大柱,若你们信我,就可以继续吃土豆,哦,就是你们说的地蛋子。”
父子俩一惊,“你说什么?”
房间里就有两筐土豆。
苏影从里面挑了几个,拿给父子俩讲解。
“正常的土豆是没有毒性的,但是长了芽之后就有微毒,若是不巧吃了发芽的土豆,轻则腹泻腹痛,重则丧命。所以吃的时候,务必要仔细挑选完好不长芽的。”
听苏影这么一说,张大柱恍然大悟。
一拍大腿,惊道:“怪不得我们吃了一年土豆都没事,就前几天有两个长了长长的芽,我还当成豆芽炒进去吃了。这么一说,幸亏我命大呀。”
张老四喃喃道:“若这是真的,岂不是许多人都是白白送了命?我们真不是故意害人呐。”
“张大叔什么意思?”
“哦,没,没什么。”
张老四不肯说,大柱却不想瞒着朋友。
“姐姐,我爹以前是上林苑的菜户,是在皇宫里种菜的,就是因为皇上吃了土豆后上吐下泻,才把我爹的腿打断了。
我爹这还算轻的,那收下外夷人土豆的众多礼部官员,负责当日膳食的御厨和杂役,负责验毒的十多个尚食太监,医不好皇上病情的几个太医,都被皇上一气之下砍头了。
要不是当时太医院的院使大人及时进宫治好了皇上,还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被砍头呢。”
“竟是这样!”苏影气愤不已。
怪不得爹爹不敢明着骂,却是做梦都骂乱臣贼子昏君什么的。
不分青红皂白就砍这么多人的头,简直就是昏君加暴君。
张老四见儿子吐露了个彻底,其他也就没什么好瞒着了。
“土豆才进入大周几年,本来只在宫里种,出了这事以后,宫里肯定就不许种了,全给毁了。
我当时自己也偷吃过不少,不觉得皇上的病情跟这个有关,又不死心,所以离开京城的时候,偷偷带了一些回来。
你瞧,两年的功夫,就种出两亩地的土豆来了。”
因为土豆牵出来诸多人命,苏影只能在心里咒骂几句昏君。
骂过之后,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
想到张老四的身份,苏影知道自己捡到宝了。
“张大叔,说实话,我一直想找懂种土豆的行家,却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居然无意中让我找到了张大叔。不知您和大柱,愿不愿意帮我呢?”
张老四和张大柱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人了,沈默没想到,苏影竟然擅自做主请人帮忙种地去。
还把不把他这个未来的一家之主放到眼里了?
进门,冲着苏影做了个鬼脸。
接着蹲在床边,满脸真诚,恳求道:“张大叔,您就答应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