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七年,八月
距离袁军出兵不过三个月的光景,河内郡西面大半县邑沦陷,城中官员和大户皆望风归降。
倒是朱达的大军在河东郡打了个漂亮仗,不仅将敌军击退,甚至还把战线推回上党郡沁水一线。
在朝廷威望十不存一的今天,无疑是撑起了朝廷门面,也让许多伺机而动的豪族重新掂量自身斤两,能否受得住朝廷怒火。
……
并州
五原郡,九原
董颖一袭文官长袍,正在查看并州境各郡呈上的文书。
他如今是并州的长官,一州之主,需要抽出大半时间处理州境的重要事宜,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天天骑马射箭。
这种生活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仅仅才过三个月,董颖整个人就胖了一圈。
他的脸本来就大,肤色偏黯淡,看上去像是一颗会动的大肉丸子。
董颖郁闷极了。
他堂堂内罡境强者,放眼天下也是个高手,居然还要面临发福的烦恼。
董颖放下文书,看着外头的风景,长长叹了口,“唉——”
这时,一道马蹄声响起,是从府外传来的。
紧接着,吕温手持方天画戟从天而降。
他脸上带笑,到门口时将方天画戟随手一扔,乐呵呵喊道,“大哥!”
本来还郁闷的董颖,见着自家兄弟顿时不困了。
他起身相迎,绕着吕温好一番打量,一边问道:“怎么样,贤弟没伤着吧?”
吕温大大咧咧坐下,摆摆手,“大哥莫慌,南匈奴那群杂碎可奈何不了我。”
说着,他还得意地抬臂,露出一手鼓囊囊的肌肉。
董颖似乎想到什么,顿时尴尬的轻咳一声:“贤弟无恙就好。”
他刚转过身,就听到吕温的小声嘀咕。
“大哥这是又圆润了……”
董颖脸色一黑,强忍手痒的冲动回到位置。
忽然,吕温像是想起什么,疑惑问道:“对了,大哥,此番召我回来,是有急事吗。”
他这一打岔,倒是提醒了董颖。
董颖点了点头,随后从桌案上拿出一封文书,用劲气弹到吕温手里。
“这是唐国公送来的书信,你且看看,再与为兄商议。”
吕温虽然不明白,可还是乖乖低下头。
放眼全天下,能够这么使唤他的,也就董颖一个。
哪怕吕温的正妻都不行。
……
半晌,吕温抬起头,惊讶道:“凉州竟邀我并州一同出兵?”
董颖点点头,“正是,眼下贤弟是我并州第一猛将,为兄想听你的意思。”
这个“并州第一猛将”的名头让吕温很是受用。
旋即他低头思索,脑海中开始权衡得失。
董颖坐回位置上,随手捻起桌上的一串葡萄送到口中,抿着嘴细细品味,神情很是陶醉。
莫约半柱香,吕温揉着脑袋转过头,“兄长,愚弟以为出兵无妨。不过弟兄们不能白跑一趟,需得有足够的好处。”
董颖也是这个意思,“凉州方面承诺,恢复并州领土,同时将河东以北,代郡全郡许之。”
吕温听罢一阵冷笑,“这唐国公未免忒小气,八字都还没一撇,就开始着手把咱自绝于中原了?”
“那贤弟的意思是,拒绝?”
“不!”吕温答得铿锵有声,义正言辞道:“白拿的好处,为什么不要!”
闻言,董颖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哈哈,贤弟与吾想的一样。”
……
武威郡,姑臧
唐国公府
这一代唐国公名叫李羡,是已故凉州王的嫡长孙,其父早逝,国公爵位隔代传至。
李羡时年二十三,正是最负雄心的年纪。
他自小通熟李氏一族的过往,对先祖们的功绩和作为欣然神往,力图恢复大秦治世。
眼下长安羸弱,又有外敌侵扰,在李羡看来是个再合适不过的机会。
既然袁氏已将天下这潭水给搅浑了,那他不介意再添点料,让时局继续乱下去。
为此,他分别向益州和并州递去消息。
邀请刘伶和董颖一同出兵,一起对付袁氏一族的兵马,赶跑他们以后再行谋逆之举。
这日。
两封书信都有回应。
益州王表示愿意趁机起兵,袭击朝廷留在汉中郡的兵马。
董颖则更直接,愿意和凉州歃血为盟,即刻出兵。
不过,他们还得击退上党和太原的守军,可能时间上力有不逮。
若是李焕还在世,他与董颖打过交道,定能看出董颖话里的推脱之意,摆明是要躲在背后看热闹。
可这是李羡,不是李焕。
年轻气盛的唐国公,只知道两州都愿意站在他这边,于是欣然回信,同意了歃血为盟的做法。
同时,李羡开始传令凉州诸郡,准备集结兵马和粮草。
只待长安方面有变故,立刻出兵。
……
临洮城
近三月以来,李记酒楼的酒客又多了些生面容。
经过一番打听,发现是关中逃难来的。
这可就让大伙儿不理解了。
关中那可是朝廷所在,天下最繁华的地方,哪怕早年太平贼叛乱都不受影响。
现在是怎么了,连关中子民都要跑来和他们抢食了?
来人只是吐出两字,就把全场的人镇住了。
粮灾——
上天不佑,今年地里的收成不好。
别说他们这群平头百姓,就连长安上层的贵族都未必能吃饱饭。
这一切要归因于朝廷连年大战,从太和十年到临安七年,十年间战争就没有停过。
大量的士卒战死,大量的钱粮被打空,大量的农田荒废。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说的就是长安的情况。
本来朝廷是有应对之策的,毕竟洛阳附近历来有粮仓设置,临安帝带着群臣移步洛阳,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洛阳城所在的河南尹,正被来自豫州和兖州的兵马侵扰。
临安帝当然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前往。
最稳妥的做法,当然是派士卒押运粮食回长安。
不过这样一来就会有相当一部分的官员挨饿。
他们还算好的,毕竟百姓或许连挨饿都轮不上,而是直接饿死。
逃到陇西来的是其中一部分,性子相对温和,以老弱居多。
至于另一部分,以青壮居多,心想左右都是要挨饿,不如将朝廷的粮食抢了,活过一天是一天。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
六支运粮的队伍,无一例外受到袭击。
其中有三支全军覆没,另两支丢了半数粮食,长官畏罪携粮潜逃。
只有一支队伍,押着稀薄的粮食进城。
成了长安最靓的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