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浔阳
一艘艘精锐战船驶过江面,巨大的黑影铺天盖日,湖面水波阵阵扩散,潜底的鱼虾也闻声逃窜。
战船上有披甲士卒放声发令:“加快进军!务必在明日之前越过望江!”
“天子诏令,吾等随王出征!”
舱室的船夫闻言也加快了船橹的速度,水波如皎月向两端化去,留下一层白花花的水泡。
同样的场景接连在淮南河道上演,这是孙吴水师的江河精锐,素来由孙氏皇族亲自执掌。
如今近海水师参与叛乱,江河水师成了静帝逆转形势的仪仗。
朝廷做出决议,原本驻守各州郡的百战将士纷纷启程,连夜赶往江都。
……
寿州,安丰
这是韩氏郡望治下的城池。
随着韩家起兵叛乱,北方军勤王奉旨南下平叛,而曹州的兵马正位列其中。
如今寿春,霍丘,固始等城皆下,只有安丰的守军仍在抵抗。
城外营帐
徐绩,薛奎,王勇等一干曹州来的将士汇聚一堂。
只是如今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有几分不虞。
王勇皱着眉头,神情凝重:“这杨端儒竟要我等半月内攻下城池,与建业大军会合。”
徐绩闻言面露冷意:“若不是高老爷子战死,这大军主将怎么也轮不到一介文人手里。”
薛奎一直低头擦拭方天画戟,语气平淡:“倘若强攻,兵力的伤亡至少是三倍以上。倘若苏大人答应了,只怕回到曹州难与族兄交代。”
坐在最上方的苏冀听到薛奎这冷不丁一句,脸上也闪过几分尴尬。
出战与否,皆有他号令。
只要苏冀铁了心留营,哪怕杨端儒出身弘农杨氏,也无法调走来自曹州的一兵一将。
一时间,作为曹州主将的苏冀被推到风口浪尖。
他环视左右,眼中也满是犹豫。
明知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可所有人都清楚,如今南下勤王是一桩建立战功的肥差。
君不见才短短半年的时间,徐绩、薛奎等小卒,如今也被快速提拔到了五百长甚至千夫长的位置。
放在曹州里,这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得罪弘农杨氏并不算什么,毕竟有河东薛氏的门庭荫庇。
可倘若因违抗军令被清除出北方军之列,对曹州众人而言无疑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正当众人犯愁之际。
一个三十出头,模样板正的绿袍文士走出。
这位也是二贤庄出身,姓魏,名文成。
徐绩见到他,顿时两眼放光:“魏大哥莫非有计策?”
魏文成拱手一礼,轻笑道:“并无计策。不过魏某方才得一消息,兴许退回曹州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性子最急的王勇最受不了卖关子,当即催促道:“老魏,你要再卖关子,我可要揍你了!”
“哈哈,好,这就说,”魏文成笑容可掬,“方才魏某在凉州的好友来信,说是唐国公世子的大军已至潼关。我等返回曹州,正好可以前往投奔。”
“如今山东义军四起,可立的战功也不在少数。况且江南大战降临,吾等人微言轻,犯不着替杨家的威名赴死。”
此话一出,四座寂然。
不过他们全都陷入思索,开始权衡魏文成一番话的利弊。
魏文成不说,他们还真没想到。
如今静帝集结大军,未来朝廷与江东世家之家那必然有一场恶仗要打。
北方军位于静帝的一边,等到沿途叛军接连平定,最终还是避免不了要掺和到大战中。
苏冀扪心自问,哪怕他贵为曹州主将,但在一场动辄数十万人伤亡的战事中,也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连他这主将都如此,手底下的兵丁更不用说。
届时,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徐绩等人很快也想清了其中的关节。
经过一顿简短的磋商,曹州众将达成一致。
退兵!
至于这安丰城,还有那杨端儒无理的军令,还是交给其他人来头疼吧。
……
曹州退走的消息很快传到北方军主将杨端儒耳中。
杨端儒是丞相杨度的长子,时年四十二,在北方世家和臣子有不小的威望。
底下人出于讨好的目的,试探性问道:“大人,可要下令将曹州众人追回,判以违抗军令的罪名?”
杨端儒瞥了一眼这个机灵鬼,没好气地说道:“真以为这北方军上下一心不成。曹州军退走事小,可若是牵动了其余几州,导致军中哗变,这责任莫说是你,连本将也担不起。”
“大人,当真就这么放过他们?”
“暂时只得如此,”杨端儒闭上双眼,缓缓开口:“建业方面传来消息,陛下让宇文玄随行,吾父留守朝中。”
“此番陛下倾国之力,战事未曾开打,可结局明朗。本将如今手握北方军,必然不可能让宇文氏专美御前。”
“这安丰城,半月内务必攻下!”
……
半月之后。
北方军在强攻了十余日,付出九千余士卒的伤亡,总算是将寿州最后一块硬骨头啃下。
不过经此一役,杨端儒在北人中的声望也急转直下。
“漠视人命”“好大喜功”等标签全都被打到杨端儒身上,倘若日后他想继承杨度的影响力,这些标签势必会成为一个巨大拖累。
杨端儒连夜整军,经濠州向东进军,准备与建业一并合围江东世家。
……
河东郡,龙门
文中私塾
王演手里写好了一纸檄文,名曰:威仪唐公讨胡告示。
全文洋洋洒洒两千余字,赞颂唐国公李定边北上驰援朔方的义举。
薛放站在王演身旁,通读这一纸檄文之后,面露感慨
“先生这陈词当真是不弱天人,学生都有种舍不得放下的感觉。”
王演盯了他一眼:“就你这家伙嘴甜。”
薛放嘿嘿一笑,忽然疑惑问道:“对了,先生。如今陛下正好御驾亲征,您不进献檄文,反倒只给唐公,是否会有不妥?”
王演摇摇头:“建业的早已送去。不过陛下君临九州,身边也不缺舞文弄墨之人,我这恐怕聊胜于无。”
“对了,先生。听说唐国公世子的大军也在河东,可要再奉上檄文。”薛放挑着眉,笑容狡黠。
“看你成天都学了什么,”王演抓起一个竹简在薛放肩上用力锤了一下:“为师教过你,君臣父子,敦睦合乐。父尚在,岂有两头讨好的道理?”
“师尊,我错了,别打了。”薛放吃痛逃离。
“臭小子,给某回来!”王演起身追他,不过脸上却带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