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在京城安顿好,已经到了二月。
刘林奉命来京城,刚到就被京城里的繁华吸引,每日除了必要的功课时间,全都待在鱼龙混杂的小茶馆里发呆。
这一日在街上巧遇到在叶城的同窗,刘林便将人带到茶馆。
几碟干果,一壶=热茶,一坐就是一下午。
同窗实在是受不了枯坐,找个借口溜了。临出门,回头看刘林,这小子依旧板正坐着,他的沉默与喧闹茶馆格格不入,整个人却像沉浸在了里面,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木木本就呆呆的,到这里显得更呆了。”
时间一转而过,在刘青山的忙碌中一点点走过,在白青每日蹲在墙角发呆里度过,在刘氏开始缠绵病榻药汤不绝中度过。
炉灶上随时温着药,柴火总是不够用的。
刘青山请了两个帮工,一个专门管厨下,一个负责照顾小孩。每日帮工忙忙碌碌,对这个独得新帝看重的青山先生充满不解。
“老爷为何不换个宅子?院子里的杂草都没人清理,看着怪寂寞的。”宅子太小,容不下太多的人。家中人口也简单,当家主母总是在生病,太医往来不绝。主家的孩子,大闺女倒还算灵巧,二闺女总是待在角落里不愿意见人,实在的让人忧愁。
两个帮工仆妇以为阿苗是大女儿。对这一家子,怀揣着莫名的悲悯。
“这样就很好了。”
刘青山从仆妇手中接过药碗,抬头果然见院内萧索。刘林日日温书忙碌,他也是忙的。竟都没顾得上这些。
“你们打听打听,看谁家有闲人,请来料理这些吧。”
他端着药碗转身进屋,丝毫没注意仆妇的喜上眉梢。
家中很快多了个料理杂物的小厮,年纪不大和刘林相仿,脸上有块碗大的胎记。小厮叫马鸣,据说是在马蹄下出生的,刚生下来脸上就有个马蹄样的胎记,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胎记也变大,最终成了这样。
刚来时马鸣总是低着头不敢见人,天不亮就收拾好庭院,在靠近门口的倒座房待着,只有吃饭时才端着碗去厨房取了饭菜又飞速回去。
刘青山渐渐发现些不同来边边角角的泥土里长出绿苗,不过一个月就有了小花苞,看着颇为可爱。本以为是阿苗种的,后来发现马鸣给花草浇水捉虫,才发现是他做的。
“若是喜欢,不如多种些,这些铜板拿着,买些花盆,再种些梅兰竹菊也是好的。”
马鸣战战兢兢接过钱,小心翼翼打量主家神色,见刘青山不是开玩笑逗弄他,顿时喜上眉梢,俯着身子千恩万谢。
刚开市,马鸣就揣着铜板去买东西,瓷盆太贵,专挑陶做的,能买到小缸更好,他心里盘算着,如何给装水用的陶缸底下打洞。
种什么花草,如何放置,都是需要考虑的。马鸣兴致勃勃盘算着,力图要把这桩大事做好。
他丝毫不知道,主家正是看满园杂草不舒坦,想换个心情罢了。并不在意能弄出来什么。
买好了容器,一批批搬回家已经到了中午。马鸣顾不上吃饭,直接去挑选花种花苗,他原先没什么钱,种的都是自己收集的花种,现在要装饰庭院一定要选那些好花好草。
马鸣难得不怯懦,在一家家店里选了自己想要的花种,又买了一棵梅树。五年生的小树苗,还没他人高,看着极为孱弱的样子,马鸣却如遇至宝,小心翼翼护着。
“红脸鬼发达了,怎么能忘记兄弟们?盯你一天,少说也买了半两银子的东西。分点给兄弟们,也不枉相识一场。”
三个小混混围拢过来,见马鸣手里的东西,越发觉得他们的猜测不错。
“一两银子,放你走。”
马鸣怎么可能有一两银子,刘青山给的铜板已经花得差不多,只剩下买馒头的钱了。
小混混一脚将人踹翻,骂骂咧咧冲上去一顿殴打。
马鸣小心护着梅树,丝毫不敢有太多动作,生怕伤到这株梅树瘦弱的枝干。不慎两枚铜板从怀里滚出来,一路滚到了街对面。马鸣绝望地看着,那是他要拿回去的啊。
眼看着铜板被一只略黑的手捡起马鸣更绝望了。
他的铜板要没了。
“夫子说,逞凶斗狠是不对的。”
那里来的傻子?马鸣在疼痛中艰难抬头,先看到的是街角指指点点的路人,再仰头看到的是一张略黑的面庞。
“你又是什么人?给红脸鬼说情?不会是个书呆子吧,看这样也学得不怎么样。”混混一把抓起马鸣的头发,将人拉起来。
“看到没,哥几个教他做事,长得丑就不要出来吓人,知道吗?”
冰冷鞋底拍在脸上,马鸣痛苦地闭上眼。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风声,随后是闷响声。抓着他头发的人松手了,马鸣重重落在地上,茫然睁眼环顾四周。
随后,他就愣住了。
“我爹说,欺行霸市,见一个打一个!”
“……英雄,别睬我梅树。”这可是主家老爷点名要的。梅兰竹菊,兰花买不起,竹子明日偷偷去河边挖就是,菊花苗已经有了。马鸣计划得很好,连被打都要护住的梅树,被英雄一脚踩断,救都救不会来。
“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在皇城底下打人?”小混混从地上爬起来,有机灵的很快去叫人,剩下两个与刘林周旋。
刘林绑好碍事的衣袖,直挺挺站在街上,不屑地扫了这些混混一眼。
“妹妹说,打人要狠,才服。你,你,一起上。”
小混混对视一眼,暗道遇上了狠茬子。默契地拖延时间,想等同伴叫人回来。
结果人刚冲过去,就直接被撂倒。真如这人说的,足够狠。
趴在地上小心护着其他花苗的马鸣,震惊地看着英雄,第一次有人帮自己打架,这种感觉实在有些微妙。
“恩公快走,他们上头有人!”
这几个人,可是有亲戚在军中有职位的,城中巡逻的守卫都要给他们几分面子。这才有了现在的欺行霸市,没有百姓敢拦。
有人?刘林愣了。
上头有人还能这样用?
“我上头要是有人,能不能打他们?”
马鸣被噎到,竟真的若有所思起来。“他们的亲戚在殿前指挥司有职位,从五品呢。”
在这里武官的品阶和文人的略有不同,五品在马鸣看来,已经是很高的了。
“恩公想要打他们,至少要有官位上压得过他们的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