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云挨近赵锦衣,只见四妹妹的脸微微垂着,在薄薄的日光中柔和的绒毛清晰可见。
四妹妹的容貌在他们赵家,并不是特别出色,可她的眼中,向来有一股灵气。有时候赵锦云觉得那是聪慧,有时候又觉得那是狡猾。
她不是没有过嫉妒。
为何赵家众多孙女,而祖父独独宠爱赵锦衣。
阿娘与阿爹争吵的时候,她也听到过,说是祖父因为四妹妹长得像早夭的姑姑,是以才特别宠爱四妹妹。
当年姑姑重病早夭,祖父有好些年郁郁寡欢,不曾展露笑颜。四妹妹也并非是一出生就受到祖父的特别宠爱,而是在赵家请来西席给适龄的姑娘们启蒙后,四妹妹展现出过目不忘的天赋,先生对四妹妹赞不绝口,祖父闻言,自己亲自考验四妹妹。从那之后,祖父对四妹妹便开始重视起来。
后来四妹妹在外头又露出一手,得到京都大儒之首的称赞,从那时起,祖父对四妹妹便越发的与众不同。
爹娘都说祖父宠爱四妹妹,是因为四妹妹长得像姑姑。可赵锦云并不这么认为。
大约是因为哥哥弟弟们念书都不行,实在是有失祖父国子监祭酒的身份,而四妹妹恰好念书很有天赋,是以祖父才会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罢。
可如今鲁国虽然会时不时地从各地提拔优秀的女子做女官,却都是在大内城里侍奉贵人的官职。女官听着虽然十分威风,可一进大内深似海,倘若一个侍奉不周,不仅自己会被惩罚,还会连累家人。最要紧的是女官过了二十五岁,大内才会允许女官择婿成亲。
本朝虽然允许女子到了十七八才嫁人,可若是到了二十五还不曾嫁人,怕是只能挑一些歪瓜裂枣的男子了罢。
祖父,果真是对兄弟们都没了信心,要将姐姐培养成女官吗?
赵锦云对四妹妹,是又同情,又羡慕嫉妒。
今儿四妹妹在她面前露了这么一手,赵锦云越发笃定了,四妹妹在外面能有这般的手段,应该都是祖父调教的结果。
便是四妹妹使唤的小厮长春,也是姐妹中的独一份。
赵家别的姑娘都没有专门小厮可使唤,唯独除了四妹妹。听说这长春,还是从祖父身边拨过去的,专门听四妹妹的差遣。便是二伯父二伯母,也不能随便差遣长春。
不管过去如何,赵锦云都觉得不重要了。如今重要的是,她要抱紧四妹妹这根大腿。咳,万一以后她与三郎不和,说不定依仗的便是四妹妹。
三姐姐的眼神太过炙热,让赵锦衣有些受不了。
她才疑惑地看了赵锦云一眼,三姐姐便亲亲热热的抱住她:“好妹妹,快告诉姐姐,你都是从哪里打探得这些消息的?”
当然不是偶然。
但赵锦衣是不会告诉赵锦云的。
毕竟,咳,这算是她独特的爱好。
是的,没错儿。别人都不会想到,她赵锦衣的爱好,不是姑娘家都喜欢的玩意,也不是大家所以为的念书作词。
而是……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收集各色各样的八卦。
这爱好虽是这两年才培养的,但她经常沉浸其中。毕竟闺中那些绣花事太过无聊,平时听一听八卦,还能调剂调剂心情。
再说了,她收集八卦,可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欢悦。
而是为了赵家。
赵锦衣想到这里,忽而有些心虚,在三姐姐亲热的怀抱中有些僵硬:“这些都是长春打探出来的。”
嗯,她说得也没错。消息都是让长春打探出来的,但其中千丝万缕的关系却是她细细的捋出来的。
谁能想到日日蹲在城墙根下的那个乞丐,竟然曾经是红极一时、吸引无数饕餮食客的香满楼的大掌柜呢?
又有谁能想到,当初意气风发、誓夺状元桂冠的那名学子,如今是金水桥边兜售豆腐的一名摊贩呢?
唉,世事无常,人心不古,生活中的这些事儿,可是比话本子还要精彩。
赵锦衣想起她曾经听到的那些八卦,可真真是让她觉着,他们赵家,可真是一座世外桃花源般的存在。
不过……她的眉头微微冷然。曾经的美好,如今都让三叔父给打破了。
她有预感,尽管那人忌惮赵家,不敢直接动手,可也难保,这些都是暂时的。赵家,会不会因此风雨飘摇?
长春打探消息,的确是一流。
赵锦云信了大半。
她虽纯良,但到底也是活在大宅院中的姑娘,并不天真无邪。
虽然赵锦衣并不尽告诉她,她还是大概明白了,那采买的年轻妇人,与钟曼住在宝相寺里,有极大的关系。
不过,她与三郎的事情到底要怎么解决?方才瞧那妇人,嘴巴极紧,脾气极硬,不像是随便恐吓几下,就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的人。
还得靠四妹妹。
方才四妹妹问那妇人的气势,可不比执掌中馈多年的大伯母弱多少。
赵锦云看向赵锦衣的眼神中,又变成了全然信任。
赵锦衣拈起一块豆糕,直送三姐姐的樱桃小嘴:“三姐姐且放心,那妇人很快便会回来的。”
与玖娘相识的男子,叫大良,在钟家的地位也不高,不过是钟家原来的一名车夫。
忠心耿耿的在钟家赶了十来年的马车,最后被钟曼的阿娘史氏相中,做了钟家在宝相寺租赁的院子的门房。若是没有玖娘,大良倒是可以做这无功无过的门房到老。可这一眼便能望到头的日子,在他日益增长的欲与玖娘长相厮守的念头下,便越发的显得无趣起来。东家给的月钱是否优渥的倒是无所谓,最要紧的是能与玖娘在一起做一对快活的夫妻。
此时,大良与玖娘寻了一处无人又隐秘的地方说着话。
玖娘的面容上有些薄怒,她低声道:“你是不是在外面胡说了?”
大良十分的无辜:“玖娘,你省得我的,自从与你认识之后,我便戒了酒。我真的没有胡说。”
这倒是真的。他相貌平平,家中贫寒,又只是个赶车的下人。若不是恰好入了玖娘的眼,他怕是到此时还没有尝过女子的滋味。
大良对玖娘,是言听计从。
玖娘的眼皮半敛下来。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她与大良二人,她定然是不会说出去的,大良怕失去她,自然也不会多说。
那么,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玖娘嘱咐大良:“方才那一户人家,不是好相与的。怕是挂羊头卖狗肉,你莫要再去寻他们。”
大良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