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娘嘱咐完大良,照旧又挎着篮子去采买。
她虽然是钟曼的采买婆子,但每日手上的钱都是有定量的。东家的官职虽然不低,主母史氏也薄有嫁妆,手上几间铺子生意兴隆,对自己的女儿也十分宠爱,用钱上面并没有限制。但这只限于自己的女儿。对于采买的事宜,史氏每隔十日便要与玖娘对一次帐的。
这史氏倒是有意思,虽然是官太太,但对市场上售卖的东西价钱可是十分的清楚。
住在宝相寺的钟家人口简单,玖娘很快熟门熟路地采买完毕。
篮子里不过都是些新鲜的蔬菜与豆腐,半点荤腥都没有。
姑娘茹素,他们下人也要跟着吃素。
倒也说不上不好,比起她在太原府的时候,能吃上饭菜,已经是老天眷顾。
玖娘回到宝相寺时,发现主母史氏来了。
这段时日,史氏来得十分频繁。
听说,是为了钟曼的婚事。钟曼早就及笄,可婚事迟迟没有眉目,史氏急得直朝她们发脾气。
大良就候在门口,正在刷洗马匹。
见玖娘回来,他眼巴巴地看着玖娘。
玖娘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却是低声道:“这夜夜让你吃饱的,白日里还不满足?”
大良顿时就笑了,看着玖娘略有些单薄的身子进了门。
院子里,跟着史氏来的几个婆子都守在外面,见了玖娘都与她点点头。大家都是钟家的老人,对彼此都很熟悉。
院子小,玖娘进了灶房,能隐约听到史氏在说话。
“……你啊,以后成了亲,可别再使这样的小性子……”
钟曼没有说话。
她生得倒是还不错的。桃花眼,眼睫毛极长,正是十五六的年纪,像花儿一般娇艳。
只在玖娘看来,钟曼面薄无肉,是刻薄无福之相。
此时钟曼半倚在软榻上,浑身似软塌塌的无力般娇俏:“阿娘给我说的那个人,长得可俊俏?我可先说了,若是长得丑,我可是不要的。”
在宝相寺浸淫在梵音中好几年的钟曼,仍旧是俗人一个。
史氏连忙保证:“那家的郎君,长得自然是俊俏的,否则你阿爹也不会看得上。”
钟曼对未来的夫婿,除了相貌这一点有要求外,别的没有要求。
横竖是入赘,家中贫困什么的有什么打紧,她们钟家有的是钱,伺候的仆人成群,她们二人只需要负责生孩子便可以了……
想到生孩子,钟曼的脸上飞起绯红。
史氏压根没注意女儿的异样。她让丫鬟递过一本帐册来:“前些日子让你学算账,你说天儿热不想学。今儿这天不热了……”
钟曼的纤纤玉手抚着额:“阿娘,今儿天不热,可怪冷的。阿娘身子康健,自然不觉得冷,可女儿的身子不好……”她说着,一边将身子缩进裘被中。
宝相寺的条件,自然是比不得家中。史氏来了一会,也觉得有些冷。但也不至于冷得看不下帐册。史氏有些难受,都怪她福薄,怎地就只生了钟曼这样的一个女儿。
她忽而就生气了:“热茶怎地还没有奉上来,若是让姑娘受了风寒,你们担当得起吗?”
伺候钟曼的两个大丫鬟连忙跪下:“太太,这热茶早就沏好了,姑娘一向吃不得热茶,是以正在晾着。”
史氏仍旧不依不挠:“这天这般凉,晾了这许久竟是还没有晾好么?你们这帮偷懒耍滑的贱奴!”
史氏向来心情不好,就要骂人。
两个大丫鬟吓得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玖娘在灶房里听得清清楚楚。
灶房里厨娘正在熬粥,闻言也不敢作声,只低声与玖娘道:“也不省得太太今儿是否要留在这里用饭。”
玖娘没有接话。
心中却是道,若是这老虔婆留下来用饭,怕是整个院子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史氏虽然不会使鞭子,但脾气暴躁,打罚丫鬟不过是常事。上梁不正下梁歪,钟曼之所以会用鞭子抽小丫鬟,还不是学了史氏的样。
玖娘同样厌恶史氏,恨不得她去死。
但若是她们死得利落,倒是让她不开心了。
那么就让她们苟延残喘着。
厨娘熬好了粥,蒸笼里的东西也熟了。
玖娘照旧帮厨娘的忙,将钟曼的份量先盛在精致的器皿中。
史氏打骂了小丫鬟,见女儿仍旧一副慵懒的模样,想起待会没有荤腥的素食,便收起帐册,匆匆忙忙的离去。
史氏离开后,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用过早膳,玖娘照旧去浣洗衣衫。她虽然是个采买婆子,但活儿轻松,史氏便将原来的浣洗婆子带回去,让玖娘洗衣衫。
玖娘才走了一半的路,大良挑着木桶装模作样的跟上来。
大良虽然是个门房,但也要兼职挑水。
太太史氏在用人方面,是极尽其用。
二人也不说话,只默默地各干各的活。
大良挑了好几回水,最后一回时,他也不急着回去,等着玖娘将衣衫拧干,再一道回去。
快回到院子时,玖娘让大良先进门。
岂料大良才进得门口,就听得里面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喊道:“谁,是谁弄来的!”
院子里乱成一团,姑娘钟曼正光着脚,站在廊上,不断地踩踏着几张纸。
大良是下贱的男仆,自然不能过去察看。
玖娘赶紧进去,厨娘就扑过来,低声道:“莫过去。”
自然有伺候钟曼的人遭罪。
伺候钟曼的大小丫鬟各有两个,乳娘两个,此时皆噤若寒蝉,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不敢言语。
钟曼发完脾气,身子一软:“贱奴,快快给我烧了!不要在院子里烧,拿出去烧!烧了埋了!”
钟曼被搀扶着进去了,其中一个乳娘赶紧朝玖娘与厨娘招手:“可是听到姑娘吩咐了,拿出去烧了,埋了!”
虽然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但玖娘走过去,俯身看那些纸时,还是愣了一下。
却见纸上,栩栩如生地画着两个娇俏的小丫鬟。
难怪钟曼大发脾气。
玖娘迅速地将画纸卷起,拉着厨娘出了门。
走了一段距离,厨娘才松了一口气:“这事儿可真邪门。我们一直在院子里,可姑娘房中,竟然多了这些东西。”
玖娘才不相信这些。她敷衍道:“大概是风吹进来的罢。”
嘴上如此说,心中却骇然起来:今早那神秘的姑娘,竟然没有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