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庆许久不出门了,今日到孔家去,虽然没见着孔家六郎君,但与孔家老太君是相谈甚欢,一拍即合。
孔家一门七郎君,却只剩下三个了。
如今孔家的孙辈只有孔大郎生的一根独苗苗,子嗣凋零是孔老太君的一件心事。而孔六郎的婚事,又是老太君的另一件心事。
眼看着孔六郎都快到而立之年了,可婚事还没有着落,是以孔老太君对来谈婚事的赵庆是分外热情。
认真论起来,孔家与赵家,还是有那么一点交情的。
两位老人坐了一下午,茶吃了不少,直到赵庆离去,孔老太君糊涂地问身边的丫鬟:“赵老说的是他家的哪一位孙女?”
丫鬟也有些糊涂:“好似没提是哪一位呢。”
“管他是哪一位,横竖愿意嫁进孔家来,便是好的。”孔老太君已经是求媳若渴。
没法子,自家的六儿曾被公主退亲,人人都不敢嫁给被公主退过亲的男子,这是明面上的理由。其实真正的内情是,嫁到孔家,说不定很快就会守寡。瞧瞧,孔家的寡妇还不够多吗?虽然孔家受天家尊敬,赏赐不断,荣华加身的看似花团锦簇,可那都是虚的。没有丈夫支撑的门庭,日子难过啊。
赵庆当然还没敢提是赵锦衣。
婚事还没退呢,就另寻下家,传出去到底有些许不好听。
但无论如何,这门亲事都得退了。瞧瞧孔家,世家大族,虽然运气有些不好,可孔六郎如今是看守京都的禁军,用不着上战场,成亲之后肯定能安安稳稳地活到五六十。
赵庆思量着回到泰安院,正要与胡管事再合计合计,如何妥善地退了宋家,胡管事的神色却肃然起来:“主子,新传来的消息,宋景行在万全作坊,杀了一名指挥。”
赵庆差些没跳起来:“宋家小子还杀人了?这门亲事更要不得了!你快叫四姑娘过来,如此奸佞残暴之人,如何嫁得?”
胡管事咳了一声:“主子,四姑娘听闻消息,早就出门去了。”
赵庆皱眉:“这四丫头,老夫倒是太宠溺她了。她一个弱女子,难不成还能替宋家小子开脱罪名?胡管事,速速将四姑娘带回来!”
胡管事赶紧出去了。
赵庆气得脑瓜子发疼,正按着太阳穴,赵锦青端着红漆小盘进来,一脸笑意:“祖父,孙女给您做了点心。”
自从上回赵锦青交出那幅自称是姑姑托梦而作成的画后,便时常来泰安院陪赵庆说话逗趣。
她进来瞧见赵庆正揉按着太阳穴,赶忙将红漆小盘放下,便要过来替赵庆按穴位,赵庆摆摆手:“不用了。今晚祖父不用五丫头陪,哦,五丫头做的点心很好,放在这里罢,祖父会吃完的。”
赵锦青心中忽地闪过一丝怨恨。
自始至终,她在赵庆心中的地位,就比不上赵锦衣。尽管近来她借着姑姑的名义,得祖父另眼相待,可每次她过来陪祖父说话,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祖父眼中的失望。
她终究不是姑姑,也不是赵锦衣。
她原来想问那神秘人,姑姑赵承娇生前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平日都做些什么,她想效仿姑姑,可那神秘人从那晚之后,就没有再来过。
寻别人打听姑姑的事,是不可能的。毕竟整个赵家里,只有她是被姑姑眷顾的那一个幸运儿。
她只能尽自己所能,竭力想象姑姑生前的样子,然后模仿。如今看来,并没有正中要领。
赵锦青将托盘放下,遮掩着唇角的失望:“祖父可要记得吃。孙女便回去了。”
赵庆没有挽留她,赵锦青依依不舍地退到门口,忽地听得赵庆问她:“五丫头,你果真要嫁与肖扬?”
赵锦衣心急,一路直奔小院,也没顾上买些礼物。
进得小院,听得大姐姐正温柔地与小囡咿咿呀呀的说话,她一颗心就平静了下来。
阿方迎上来:“赵四姑娘。”
赵锦衣低声道:“孔指挥使可曾回来过?”
阿方摇头:“这几日六郎君甚忙,不曾来过小院。赵四姑娘有何事,尽管吩咐阿方,阿方定会竭力传到。”
赵锦衣也顾不上矜持了,与阿方道:“今日我听说宋工匠在万全作坊杀了人,心中担忧,故而前来,想问一问孔指挥使。”
阿方也有些诧异:“四姑娘莫慌,奴婢这就差人速速传话与六郎君……”
阿方话音未落,就听得外头院门一阵喧闹:“滚开!老子倒是要看看那贱妇可是藏在此处!”
赵锦衣眉眼忽地冷然起来,听着声音,竟是那申平乐!
她着急担忧宋景行,竟没注意到申平乐跟在后头。
申平乐这回,是带足了人手。
长春与从墙头跳下来的孔家仆人,将院门关上,几人以身挡道,申平乐这回是理直气壮,怒火滔天,当即挥手,让几个粗壮的汉子上前,就要拳打脚踢。
孔家仆人自然是身手不凡,将那几个汉子打得鼻青脸肿,一时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剩下的汉子便有些犹豫。申平乐气急败坏:“还不给小爷上!里头可是小爷的逃妻,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奈何不得!”
长春在孔家仆人后面跳着脚,怒骂申平乐:“这是我们四姑爷的私宅,你敢乱闯,我们四姑爷便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申平乐闻言,倒是咧嘴笑了:“小爷的连襟厚颜无耻,见了姨姐便见色起意,将姨姐拐到他的私宅里养着,小爷倒要叫天下人看看,这对狗男女是何等的不堪。”
他带来的那些汉子哄笑起来。这些汉子有泰半是申平乐让下人从街上雇的闲散懒汉,最是津津乐道这些事情。
只可惜小院所处的小巷僻静,他们这群人笑破天,也没个人出来看热闹。
申平乐有些可惜。
他叉腰怒吼:“赶紧给小爷上啊!抓到那对奸夫淫妇,重赏五十贯!”
五十贯!这可是一笔让人心动的钱财!汉子们顿时兴奋不已,蜂拥而上,也不管打不打得过那些人,只管埋头冲上去。
好汉难敌四拳,便是孔家家仆的身手再好,场面也开始混乱起来。
到最后,只剩长春一人死死的挡在院门前:“你们敢!”
申平乐正欲冲上前,一脚潇洒地踢向长春,却不料院门门扇忽地被从里头打开,长春朝里跌去,他则一脚踢了个空,胯间卡在结实的门槛上,差些没疼得跳起来。
“老子个娘咧!”申平乐捂着胯下,开始粗鄙地骂起来。
院中暗黑一片,方才跌进去的长春也不见了踪影。
正欲冲进去的闲汉们有些犹豫,这里头,一看便是有诈啊!
申平乐疼得龇牙咧嘴:“怕甚!里头只有我那逃跑的贱妇与她娇滴滴的堂妹!你们只管往里冲,出了事小爷全担着!”
娇滴滴的堂妹?那可值得往里一冲!横竖将人弄死了,也有申小爷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