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美是被活活冷醒的。
破败不堪的屋子里,细小的水滴缓缓从屋顶上滴下,落在地面铺就的青砖上。
她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揽紧自己身上的斗篷。只可惜,她身上的斗篷亦被水浸湿了,揽得再紧,也是冷冰冰的。
这可是她这辈子穿过最好的衣服了。
周三美又气又恼,一边小心翼翼地拧着斗篷的水,一边狠狠地咒骂着赵锦衣:“臭婊子,下次再让我逮到你,非得弄死你不可!”
“啊呸!”暗黑的角落里传来一道粗哑的声音,“你不是说那赵四娇滴滴的吗?怎地竟如此厉害?”
周三美听得这道声音,赶紧下意识地紧了紧斗篷:“你怎地在这里?”
“我的人折了不少,我不得来寻你算账?哦,对了,陆癞子可是将你抵押给我了。如今你可是我的人了。”那道粗哑的声音涎着口水,“你虽然长得丑,但这副身子倒是凹凸有致。”
周三美虽然将身子卖给了陆癞子,可也没想着让别的人来糟蹋自己。她当即又怕又怒:“不可能,不可能。”
“臭婊子,你当真以为自己攀上了陆癞子,就变成了贵妇太太?那陆癞子最喜采阴补阳,尤其是处子之身。如今你身子已破,对他也无甚价值了,自然无甚用处。”粗哑的嗓子说着说着,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一道粗壮的人影从暗黑的角落里扑出来,一把撕开周三美身上的斗篷。
“啊!”周三美惊惧地大叫起来。
好恶心,好恶心!她使出了吃奶的劲拼命地撕打着那人,却遭到了那人暴风骤雨般的毒打。
“贱人,既做了婊子又何必装什么清纯!”男人狠狠地扇着周三美的脸,朝她脸上吐唾沫。
周三美被扇得耳朵嗡嗡作响,脑子糊成了一片。
惊惧之下,她大叫:“赵四也是处子,难不成你就不想享受她的滋味吗?那等娇生惯养的,尝起来滋味肯定好得多!”
那人哈哈的笑:“你这贱人,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想着害别人,倒是个狠辣的。”他说着,狠狠地扯着周三美的头发,周三美疼得眼泪直流,却是看到了那人别在腰间的一把匕首。
她忍着剧痛,一把将那把匕首拔出来,狠狠地扎进了那人的胸膛。
那人吃痛,怒目圆睁,使了极大的劲,一脚将周三美踹到了一边。
周三美狼狈不堪地喘着气,躺在阴湿的地上,望着破败不堪的屋顶,突兀地笑了起来。她浑身疼痛,冰冷入骨,前几日被陆癞子夺取身子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她以为陆癞子是对她好的,不仅听了她的话,掳了宋碧娴诱赵四前往,还送了她一件名贵的斗篷。
原来她的命只值一件斗篷的价值!
周三美又笑又哭。
那人喘着粗气,也仰倒在地上,艰难地大口地吸着气。
冷风倏然刮起,将破败的门扇刮开来,细小的雨枝随着风吹进来,沁人的冷。
那人粗重的喘气声渐渐的低了下来。
他是快死了吧。周三美艰难地爬起来,预备搬起旁边的砖头,再给那人狠狠的一击,却是看到一个人大步跨进屋中来。
是宋景行。她心心念念的宋景行。
周三美的眼睛发涩,心头浮起欣喜。
宋景行是来救她的吧?
他终于意识到,她周三美对他的重要了吧。她周三美朴实勤快,岂是赵四那娇滴滴的女子能相比的?她可以帮他扛木头,夫唱妻随,可赵四能吗?怕是还没有扛起木头,就被木头压死了吧。她可以烙很多很多的饼子给他,让他不饿肚子。赵锦衣能吗?怕是还要人伺候她吧!她还能,还能做很多的事情,只要宋景行多看一眼她。
周三美望着宋景行,颤栗不已。
可他的眼中,为何只有冷漠与厌恶?他的眼底,如暴风雨来临前的暗黑。
周三美忽地笑了起来,她声音尖利地叫着:“宋大哥,你是来替赵四姑娘报仇的吗?”
宋景行冷漠地看着她。
周三美披散着的头发宛若鸡窝,斗篷被扯烂了,布条垂下来,本来就丑的脸青肿起来,更是难看。
她跳起来,指着地上有出气没进气的那人:“是他,是他胁迫我的。我替赵四姑娘杀了他!宋大哥,你快快打死他!宋大哥,你带我回家可好?”
对,她可以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在那人身上。她本是柔弱的女子,又怎么会识得这些穷凶恶极的人呢。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宋景行。宋景行素来心地善良,不会不管她的。
宋景行眼皮敛下来,声音冷得像冬日里的寒风:“带他进来。”
周三美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陆癞子被五花大绑地捆着,被人一脚从门外踢进来,滚在地上。
陆癞子因为头发的缘故,一日十二时辰,除了洗头,头上的幞头从来不离头。
可此时滚在地上的陆癞子,幞头掉落,露出难看的头皮来。
宋景行腰肢挺直地站着,风从他身后刮进来,刮起他的袍角,露出他修长的腿,要多俊秀便有多俊秀。
滚在地上的陆癞子,此时狼狈不堪地挣扎着,顶着癞痢头,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
一股恶心忽地从周三美胃中翻滚而出。她怎地会鬼迷心窍,那日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处子之身献给了陆癞子。
没等她再说些什么,宋景行不发一语,竟转身离去。
门扇被关上,屋中只留下周三美与陆癞子,以及只剩下一口气的歹徒。
陆癞子呸了一口气:“贱妇,还不赶紧过来替小爷松绑?”
周三美怔怔地看着陆癞子,目光缓缓转到插在那恶人胸膛上的匕首。
她爬起来,扑到门口,疯狂地摇晃着门扇:“宋大哥,是不是我将他们都杀了,你就会原谅我!”
没有人应答。
陆癞子已经破口大骂起来:“贱妇,你怕不是疯了,若将我杀了,你也不得好死!我们陆家人不会放过你!”
可哪有怎么样,横竖她也走不出这间屋子了。宋景行竟是厌恶她到连话都懒得与她说。她活着还有什么用?她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既然死,那就拉多一个垫背的吧。
杀过一次人,第二次的周三美已经有了经验。
她将匕首从那人的胸膛上拔出来,血顿时溅了她一脸。
她拿着匕首,缓缓地走向陆癞子。
京都某处,屋宇连绵不绝。
前院正房院子里,灯火通明,箭靶林立。肩背宽阔的男人光着上半身,拉弓搭箭。
“嗖!”箭离弦而去,直射靶心。
“到底是老了!”男人接过身旁下属递过的帕子,抹了一把汗。
下属正要恭维,忽地听得将军另一个心腹来报:“将军!宋神匠来了!”
“哦,倒是稀客,快快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