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锦衣。”他轻轻唤道。
赵锦衣睡得极沉。
车厢中灯光昏昏,宋景行深深地看着赵锦衣的脸,忍不住俯下身子,轻轻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他的唇瓣在触碰到赵锦衣光洁的额头上时,炙热烫人。
宋景行猛然起身,不敢置信地用自己的手背去触碰赵锦衣的额头,她的手。
皆滚烫不已。
桃六娘在灶房里升火,预备给女儿下一碗热滚滚的馄饨。
宋碧姝忽地冲进来:“阿娘,哥哥将赵姐姐抱进来了!”
咦?虽然二人是未婚夫妻,但到底尚未成亲,此举不合乎规矩啊!
桃六娘赶紧吩咐女儿:“你且看着火,我去瞧瞧。”
她紧赶慢赶,终于在儿子即将将赵锦衣抱进房中的那一刻气喘吁吁的将儿子堵住了:“呼,呼,儿啊,你们,还没,成亲呢……”
宋景行紧紧地抱着赵锦衣,面容肃然:“阿娘,待会长春若是请来医婆,你便将她放进来。”
咦?桃六娘怔愣了一下,才发现儿子怀中的赵锦衣一直沉沉睡着,仿佛无知无觉。
“阿娘,让宋碧姝提些温水来,锦衣的额头热得烫手。”
桃六娘转身走得飞快:“好,好,好!”
宋景行抱着赵锦衣进了房,俯身正要将她放在床榻上,忽地又直起腰。
他睡的床榻是光秃秃的床板,虽然还没到夏日,但他身体强壮,早就将那些褥子什么的撤走了,此时的床板上只光溜溜的铺着一张蒲席。
锦衣肌肤娇嫩,定然受不了那硬梆梆的木板……
宋碧姝提着温水进门时,发现自家哥哥站在一旁仍旧抱着赵姐姐。
“碧姝,帮我将柜子里头的褥子取出来铺在床上。”
宋碧姝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哥哥,只见哥哥的脸色并不是那么好看。顿时阿娘吩咐的话又咽回了肚子了。
她动作利落地将褥子铺好,将床榻弄得绵软舒坦,宋景行才小心翼翼地将赵锦衣放下来。
宋碧姝将温水倒好,拧了帕子,正预备挤开哥哥去照料赵姐姐时,宋景行抬眼:“去熬一锅粥。”
哥哥双眼中,全是自责与愧疚。
宋碧姝怔愣了下,悄悄的走了出去。照料赵姐姐,哥哥是不会假手于人的。
宋景行小心翼翼地拧了帕子,放在赵锦衣的额头上。
赵锦衣昏昏沉沉的睁开双眼,看了一眼宋景行,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来。
宋景行轻轻的在她唇边落下一吻:“锦衣,对不住。”
她想说没什么对不住的,却无力发出声音来,她的喉咙火辣辣的疼,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刮伤了一样。在大雨中高声嘶吼,着实不是一件极好的事。
她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长春请的是李医婆,李医婆给了赵锦衣诊了脉,开了汤药与沐浴的药,又给赵锦衣施了针才离去。
赵锦衣被宋景行喂了汤药,睡了小半个时辰,浑身开始发汗,须臾便湿透了衣衫。
衣衫湿腻腻的不舒服,赵锦衣睡得迷迷糊糊,竟是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忘了身边有什么人,只呢喃道:“替我更衣……”
宋景行一直守着她,闻言也不曾细想,起身正要往衣柜里走,忽地才清醒过来。他与赵锦衣虽是未婚夫妻,可到底没成亲。
在屋外守了半晚的梅染与鸦儿终于得到允许,进门替姑娘更衣。
宋家灯火通明,宋景行心中记挂着赵锦衣,心不在焉地守在门外。
“景行。”有人喊他。
宋景行心不在焉的抬眼,却是瞧见在他面前站着的是准岳母吴氏。
他顿时清醒过来,给吴氏行礼:“岳母。”
吴氏一脸的肃然,虽然她认可宋景行,但并不代表她欢喜自己的女儿以身涉险。
“这种事情,没有下回。”吴氏深深地看着宋景行。剩余的话她没有多说,但言下之意,宋景行是个聪慧的孩子,自然会懂的。
宋景行忽地双膝一曲,跪在地上:“岳母请放心,决不会有下回。往后余生,景行定然竭尽全力,护锦衣周全。”
年轻男子垂着头,语气铿锵有力。
吴氏没有立即表态。
她声音缓缓:“衣儿出世那日,我曾做了一个梦。梦到宽广无垠的天空上翱翔着雄鹰,波涛汹涌的大海中大鱼在乘风破浪。这个梦我一直藏在心中并没有与旁人说。然衣儿出世之后一直聪慧过人,又得她祖父启蒙教导,是以她与时下京都里的闺阁女子有些不同。我这些年,因着那梦,对她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将她拘在家中。她这几年许是在外面做一些与普通女孩不一样的事情,我都尽由着她。可如今,或是年岁上了一些,作为母亲,我终究是希望她能觅得良人,而后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世。”
宋景行抬头,望着吴氏。出乎吴氏的意料,宋景行并没有附和她,作下让赵锦衣安安稳稳度过一世的保证。
他说:“小婿认识锦衣的时候,就觉得她与旁的女子不同。她有过人的胆色,有谋略,悲天悯人,小婿因此才心悦她,敬重她,发誓此生此世爱护她。倘若她喜欢翱翔在空中,小婿便竭力尽自己所能,与她一道迎接风雨;倘若她喜欢在海中畅游,小婿便不惧风浪,伴在她左右。”
吴氏有些意外地看着宋景行。
年轻男子的脸上,全是维护心爱女子梦想的坚毅。
她原以为,宋景行会顺着她呢。
吴氏笑了,轻声道:“你与衣儿,倒是志同道合。也罢,你们要折腾,便只管折腾去,我与你阿娘,却是要抱孙子的。”
说罢,她自含笑离去。
吴氏的话,让宋景行的脸红了红。
他缓缓站起来,心中曾一闪而过的想法渐渐又浮现出来。
赵锦衣出了汗后,高热退去,睡得安安稳稳。
宋景行进来,梅染赶紧抱着姑娘换下的衣衫出门去。
宋景行轻轻在赵锦衣额上落下一吻,而后起身出去,嘱咐梅染鸦儿好生照料姑娘后,从马厩中牵了大驴,乘着夜色出了门。
替自己的姑娘谋一片风平浪静的天空是不可能的,但那些胆敢伤害她的歹人,他决不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