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老太坐上马车,想着被赵家一个黄毛丫头给拿捏得死死的,就忍不住发脾气。
在她身边的都是经年伺候她的老仆了,个个都有经验,将嘴巴闭得紧紧的,一句话都不提。
申老太想来想去,一口气愣是喘不过来,自己不得不拉开车窗透透气。
街上人来人往,一副热热闹闹的景象。
一些摊贩的娃儿,正绕在爹娘身边玩耍。
看到这一幕,申老太的眉头皱得好似苦瓜。儿子不懂,她心中却是清清楚楚。自从儿子通人事以来,凡是临幸过的丫鬟她通通没让灌避子汤。可除了赵锦绣,还真是没有别的女子怀上儿子的子嗣。
是以赵锦绣肚中的孩子,一定要留在申家。可她该如何办呢?那赵四可不是好相许的。申老太脑子飞快地转着,竭力的想转出一条计谋来。
见老主人拉窗透气,一个老仆笑道:“老太太您瞧,那蒋御史又坐在小摊子上吃东西了。”
蒋御史?申老太朝着老仆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青袍老者,气质出众地坐在小摊上,正挑着汤面吃。
哎呀!申老太忽地灵光一闪。她有主意了!
她是斗不过孔家,可蒋御史可以啊!孔家老六夺人发妻,她人微言轻,天家不一定能听她的,但蒋越清就不同了,便是一件鸡毛小事,他也能上升到家仇国恨去。
“停车。”申老太越想越兴奋,赶紧吩咐下人一番后,将吃完面的蒋越清请到一旁说话。
“孔家六郎孔守成夺了申家大郎的发妻?如今还扣押着即将临盆的申家妇不放?此事当真?”蒋越清眯着眼,看着申家的老仆,抚着胡须,眼中精光微闪。
申家是没落的望族,这些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不过原因到底为何,蒋越清也不大清楚。但素来百年望族在一夜之间崩塌,也是常有的事。
但没落归没落,还不至于被人夺了发妻,还不敢告到天家面前。此事放在何处,申家都是占理的。
申老太派来的老仆是个人精,见蒋越清怀疑,不由垂下头,略微哽咽道:“蒋御史不省得,那孔家六郎仗着他是禁军指挥使,将我家大郎君打得卧床不起,还威胁老太太,若是将此事揭到天家面前,定然叫申家好看。他孔家一门忠烈,得天家盛宠,可申家这些年没落了,自是斗不过孔家的。”
蒋越清垂着眼皮看着申家老仆,直看得那老仆是满心忐忑。
“告诉你家主人,此事本官管了。”
老仆欢喜地告别蒋越清,蒋越清的下人道:“老爷,此事定有蹊跷。”
蒋越清道:“若是有蹊跷,一查便知。”他是御史,御史的职责是监察百官,弹劾品德有亏之官吏。倘若人人都品性高洁,他们御史的存在就没了意义。
春光明媚,宋景行骑着大驴,晃晃悠悠的穿过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
他仍旧戴着斗笠,穿着平常的衣衫,猛然一看,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他驱使着大驴,正要转到一条小巷子里时,忽地一人骑着骡子,追上他,笑道:“恭贺宋指挥使。”
那人同样戴着斗笠,穿着青衣,与他说话的语气很是熟络。
但宋景行不认识他。他勒停大驴,目光锐利地望着那人:“你是谁?”
那人却哈哈笑着:“我?我是忠王众多的门客之一。贱名不足挂齿,倘若宋指挥使喜欢,便叫我大痣。”那人说着,自动撩起左手的衣袖,露出手腕上的一颗大痣来。
宋景行目光淡然:“哦?”
那人的语气倒是有几分欣赏:“听闻宋指挥使让忠王折损了不少精良的人马,我听闻之后很是动心,便亲自向忠王请命,特地从西北赶回来,好会一会宋指挥使。”
宋景行仍旧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那大痣道:“我这人呢,做事喜欢拖拉,若想叫一个人死,定然要将他折磨透了,才让他慢慢死去。我喜欢看的,是那人临死之前求死不得求生不能的眼神,真叫人着迷。”
这是个疯子。
宋景行眉头一挑:“真希望你也有这么一日。”
大痣哈哈的笑起来:“如此生龙活虎的宋指挥使,可真让人期待。”
他说着一夹骡肚,转入小巷,头也不回,朝宋景行挥挥手,自顾自的走了。
被宋景行压着连查了几日几夜物料以次充好案,宁咏的小身板承受不住了。
半途宋景行还出去了,连着两日两夜不知所踪。
宁咏松了口气,总算能在案桌上趴一会了。
才刚进入梦乡,便迷迷糊糊听得有人恭敬道:“宋指挥使来了。”
宋指挥使?是谁?!不会是宋景行吧!不,不可能!
宁咏猛地一激灵,清醒了不少,抬起头看着来人。来人的确是宋景行,可他还是穿着那身普通的衣衫。
宁咏松了一口气,虽然天家赏识宋景行,让他来查案子,可万万没有案子尚未查清楚,便先行封赏的道理。便是论功行赏,也不能直接提拔到指挥使吧?
他站起来,冲宋景行笑了笑:“宋工匠来了。”
旁边还站着一个小吏,闻言笑道:“宁手分,如今可得改口,尊称一声宋指挥使了。”
宋指挥使?他不是作梦?
宁咏瞪着眼睛,死死地看着宋景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凭什么?!凭什么?!
宋景行也看着宁咏。被他拖着盘点了几日物料,宁咏显得清瘦了些,憔悴了些,眼下青黑的眼圈尤为明显,一看平时就是缺少锻炼。
他笑道:“宁手分,这两日盘点得如何了?”
宁咏盯着他,下意识地问:“可是真的?你做了指挥使?”
宋景行轻描淡写:“在下幸得天家青眼有加,才做了步军司都指挥使。”
宁咏差些倒吸一口冷气,可又显得自己对此事太过激动。他稳了稳心神:“恭贺宋指挥使。”
“多谢。”宋景行仍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淡淡道,“宁手分还是快些办事罢。”
宁咏看着宋景行,忽地没头没脑地扯着嘴角笑了笑:“宋指挥使升官,可得好好庆祝一下。”
宋景行淡淡:“不过是五品的小官,有甚可值得庆贺的。”
宁咏便讪讪笑着,仍旧低头整理帐册。
也真是奇怪,他们奉命查案,怎地没人阻挠呢?若无人阻扰,怎能衬托出他的作用来?将来此事顺利结束,天家又如何省得他的存在?又如何论功行赏?怕是所有的功劳都让宋景行给揽了去罢。
这几日一同盘点的童下人吏走进来,与宋景行道:“宋指挥使,今日该去查盔甲了。”
宋景行点头,看了宁咏一眼。
宁咏赶紧捧了盔甲的帐册,跟在宋景行的后面,预备到存放盔甲的库房去。
路上,宋景行与宁咏道:“今日下值后便家去罢,好好歇上一歇,明日再继续。”这几日没日没夜的盘点,再不让宁咏歇上一歇,怕是宁咏便要英年早逝了。咳,他虽然小气,但还不至于要将宁咏给磋磨得不像话。
宁咏一喜,应了下来:“多谢宋指挥体恤。”他得赶紧去苏家,问一问苏楚,宋景行当官的内幕。
一行人走存放盔甲的库房,童下人吏用钥匙打开库房,正要推门,却是推不开。
“咦?这不可能啊。”童下人吏说着,叫上宁咏,二人一道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堪堪将门扇推开。
宁咏正要放手,忽地听得宋景行沉声道:“慢。”
宁咏不解,正要抬头,忽地听得童下人吏惊惧地叫道:“门后吊死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