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衣痛晕过去前,只听得祖父撕心裂肺的大喊:“衣儿!”
她脑子里却是浮起一个念头来:她不是穿了宋哥哥给的罩衣吗?为何那箭,还能射进她的肩骨中?
她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前,被揽进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宋景行的声音从来没有过如此慌张:“锦衣,锦衣!”
赵庆怒吼道:“赶紧去医馆,去医馆!”
胡管事警惕地持着大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护卫们亦纷纷冲过来,团团围成一圈。
没有箭再射过来。
箭羽上却是夹有一张纸条。
宋景行顾不上其他,只抱了赵锦衣直奔春光阁对面的医馆。
医馆里人头济济,春夏之交,好些人感染了风寒,正频频的打着喷嚏、撸着鼻涕。
有一个小孩正在打嗝,他已经足足打了小半日了,嗝还没止。爹娘无奈,只得领来医馆让医工试试。宋景行抱着赵锦衣冲进门时,小孩唬了一大跳,打了一个大嗝后竟是好了。他爹娘自是欢欢喜喜的领着他离开。
医工是个没留胡子的白面男子,正要站起来,就被宋景行直接拎进了后面的隔间。
赵锦衣被轻轻的放在榻上,仍旧昏迷着。
医工取出一把剪子:“劳驾,将箭头处的衣衫剪开。”
宋景行颤着手,轻轻剪开那处的衣衫。锦衣穿着他发明的金丝镂罩衣,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她可能只是疼晕了过去……
却是才露出一丝肌肤来,医工就皱了眉:“这小姑娘是得罪了什么心狠手辣的仇人罢,这箭射得虽然不是甚深,但这箭头上,却是淬了毒的。你瞧,这伤口处,都发黑了。若是处理得不及时,这小姑娘的手臂,可就废了。”
宋景行眉峰紧聚:“可是……要剜肉去毒?”
医工点头:“若不剜肉去毒,对身体有百害而无一利。小伙子,你按好她,我要拔箭了。”
箭头都有倒钩,拔箭之痛,非常人所能忍受。
可医工将箭头拔出来,又用锋利的小刀给赵锦衣剜肉去毒,赵锦衣都没有醒。明明她的额头浮出薄薄的汗珠,可她就是没有醒。她沉沉的睡着,仿佛被剜肉去毒并不痛。
医工摇头:“此毒……甚是厉害。小伙子,带回家中去,好生养着罢。少则三日,多则五六日,许是会醒来。”
宋景行付了诊金,抱着赵锦衣要走,医工赶紧道:“小伙子,这箭羽上的纸条,不看了?”
宋景行冷冷道:“看与不看,有何不同?”
他刚走出隔间,就对上了赵庆沉沉的双眼。赵庆蠕动着嘴唇,想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宋景行抱着赵锦衣上了马车。
梅染与鸦儿白着嘴唇,不敢说话。
方才她们就在春光阁门口,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箭射进姑娘的身体中。
赵庆终是开口道:“宋家小子,你要做什么你自去罢,老夫会守着四丫头的。”
宋景行看向赵庆。方才那支箭明明是要射向他,锦衣却帮他挡了这一箭,不管赵庆如何责骂他,他都得受着。可赵庆没有。
他轻轻颔首,垂下眼来注视着赵锦衣,而后轻轻的在她额上落下愧疚的一吻。
“锦衣,好生休憩,等我。”
他决然下车离去。
赵锦衣仍旧无知无觉地睡着,呼吸轻轻,面容平静,仿佛在做一场甜美的梦。
翠玉羹已经快做好了,石三郎还指挥下人挖池塘。
当然了,他自己坐得好好的,摇着扇子,还吃着温热的茶水与美味的点心。
有香风拂来,石三郎不用回头,便省得是赵锦云。
赵锦云仍旧仿若柔弱无骨的模样,倚在柱子上,语气讽刺:“怎地,还没挖出来?嗤,若是果真有宝藏,我那贪财的阿爹,早就挖出来了。”
石三郎回头,温柔地看着她:“云儿,若是挖得宝藏,我们便在相国寺附近买一座大宅子可好?届时出门皆是达官贵人,交往的娘子全是官家娘子。”
赵锦云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厌恶:“到时候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晓你与那人的丑事吗?”
石三郎也不恼,也没回答赵锦云,只又转过头去,面色有些凝重。
他带来的两个下人都是练过拳脚功夫的,又颇有些气力,眼下挖了将近两个时辰,原本不深的池塘,被挖得将近深七八尺。
但除了淤泥,以及一些石块外,什么都没有。便是连太太姑娘们赏鱼时无意掉落的钗环也没有见着半点。
赵锦云继续讽刺道:“三房的池塘挖不出来,便去挖大房二房的池塘,池塘挖不出来,便将赵家的房屋拆了。”
石三郎道:“云儿说得甚好,我这就领人去挖。横竖赵家祖父,此时或许已经是个死人了。”
宛若惊天大雷,赵锦云不敢置信地捂着自己的嘴:“你说什么?”
石三郎终于不耐:“区区赵家,遂郎已经给了足够的面子你们,他若是想要赵家死得干干净净,也不是不可能的。”
赵锦云忽而杏眼圆睁,一改柔弱无骨的模样,龇牙咧嘴,径直朝石三郎扑过来:“你要让我全家死,我便先让你死!”
她使了吃奶的劲儿,石三郎猝不及防,没想到她竟然会下手,一个趔趄,二人一道跌进淤泥中,狼狈不堪。
“呀!你们怎地这般不小心?”远远的,就响起朱氏的惊呼声,“快快快,将姑娘姑爷拉起来。”
丫鬟婆子们一顿混乱,终于将脏兮兮的二人给拉了上来。
朱氏慌慌张张,命人赶紧去取热水,伺候二人沐浴,洗去臭不可闻的淤泥。
紧接着,石三郎被推进一间浴室,门扇砰的一声关上,只留下他一人。外面丫鬟羞答答的:“姑爷,若是要人伺候,只管叫奴婢。”
石三郎扯了扯嘴角,将弄脏的衣衫脱下,洗去头脸以及手上的泥后,屏气凝神聆听着外面的动静,须臾后略略提高声音:“你快快去替我寻些干净的衣衫来!”
外面丫鬟便哎了一声:“奴婢这就去!”
外头再没有窃窃私语的声音,石三郎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后,伸手去拉门扇,门扇却岿然不动。
他不敢置信,又用力拉门扇,门扇仍旧一动不动。
石三郎眉头一挑,干脆往后退了两步,抬脚,狠狠踹向门扇。
才踹了两下,却是觉得浑身无力,心中道一声不好,便瘫倒在地上。
迷糊间见赵锦云带着健壮的仆妇进来,利落的将他嘴巴给塞了,再将他捆得严严实实。赵锦云俯身,脸上笑意盈盈,呼气如兰:“三郎,今日我便让你试一试,被人肆意玩弄的滋味。”
她声音忽地变得厉然:“你还不省得罢,我赵锦云素来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妇人!我忍辱负重,便是等着今日,亲手将你送入万劫不复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