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的动静不小,屋外朱氏静静地站在僻静的地方,身旁的丫鬟端着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翠玉羹,手都有些酸了。
赵锦云出来时,她赶紧往旁边躲了躲,看着石三郎被捆成一个大粽子般的被人抬了出去。而她的女儿,怒目圆睁,杀气腾腾的跟着。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朱氏忽而道:“将这翠玉羹分一分,你们大伙吃了罢。”
丫鬟惶恐地应了一声,看着朱氏身影有些摇摇晃晃的走了。
丫鬟忽而觉得,赵家的天,要变了。
二房的四姑娘赵锦衣好像真的是病了。
那日准四姑爷将四姑娘抱出去看病,许久之后,大房与三房的下人都瞧见了,四姑娘回来时,是二房太太身边的侍女无衣以及四姑娘身边的那两个丫鬟将四姑娘抱进门的。
眼尖的人还看得清清楚楚,梅染的眼睛都红了。
四姑娘回来不久,嗅觉灵敏的人便闻到了浓郁的药味儿。
这些都不打紧,最打紧的是,四姑爷没有跟着一道回来。
大房灶房里负责采买的马婆子最是嘴碎:“说不定啊,四姑娘病重,准四姑爷心狠,将四姑娘给抛弃了。”
这个很有可能。毕竟四姑娘与四姑爷还没成亲呢,姑娘病重,而被未来夫婿退亲,在京都里,也不是没有例子。
有人叹了一句:“我们赵家的姑娘啊,命都不好。”
众人便有些尴尬。是啊,不管是大房二房三房,几个月前看起来还花团锦簇一般美好的赵家,忽而就有了不可阻挡的颓势。
大老爷还在牢里关着呢,大太太还病着呢,大姑奶奶和离了和大太太吵架又跑了,二姑奶奶这一去岭南,至今还没有个信儿回来,他们大房有什么脸面去说二房呢。
大伙忽而便有些猜测:赵家不会就此没落了罢?那他们这些奴婢,可得赶紧找好下家啊!
四姐姐病了,那必须得探病啊。
赵锦青吩咐丫鬟挑了些易克化的点心,装在盒子里,要到二房探病。
二房的门倒是进了,但却被吴氏拦下了。
吴氏脸上很和气:“再过几日便是你的好日子,你四姐姐的确病了,若是过了病气可不好。”
赵锦青看着很少打交道的二伯母吴氏,到底是有些畏惧:“侄女省得了。侄女不过是担心,是侄女的婚期冲撞了四姐姐,这才使得四姐姐身体抱恙的……”
吴氏的神色仍旧如常:“你四姐姐不过是偶然风寒,过几日便好了,不会耽误你的婚礼。”
赵锦青楚楚可怜:“二伯母,侄女不是这个意思……”
外面有人通报:“禀太太,义表郎君来了。”
吴氏脸上浮起一抹微笑:“无衣,送五姑娘出门。”
赵锦青只得告退。
出去的路上,赵锦青与四姐姐的义表兄吴疾恰好遇上了。吴疾彬彬有礼地侧身:“姑娘请。”
赵锦青微微笑着,余光看着身材高大的吴疾跟着丫鬟进了垂花门。
四姐姐的义表兄,生得倒还算俊朗。赵锦青心中如此想。她正要离开,却是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熟悉的香味。
吴疾是吴氏请来替女儿诊治的。女儿中毒,昏迷不醒,情急之下的吴氏,第一时间,想起的是娘家人。
虽然吴疾并不曾说过他擅解毒,但万一歪打正着呢。
这也是吴疾头一回没有在义父吴念白的陪同下见义姑姑。
年轻的郎君已然褪去初到京都时的局促,变得越发的落落大方。他原来被晒得峻黑的肌肤,也渐渐变得白皙起来。若是吴疾不开口,外人猛地一看,决不会觉得他是个才到京都不久的外乡人。
察看过赵锦衣的伤口,吴疾眉头一挑:“伤口医工处理得还尚可。只是那淬了毒的箭头,可有拿回来?”
吴氏摇头:“并没有。”
吴疾便坐下来细细诊脉,眉头轻轻的蹙了两回,吴氏的心跟着也紧了两回。
吴疾抬头,神色却如常:“姑姑且放心,表妹并无大碍,只要多吃些解毒的汤药,细心照料,不过几日,便能醒来。”
这番说辞,倒是与胡管事说的并无差别。吴氏这才放下心来,挽留吴疾用饭:“今晚就留在家中用一顿便饭罢。”
吴疾婉拒道:“侄儿原是要按照约定到肖家去瞧肖家郎君的。这次就不陪姑姑了,带下次再与义父一道来拜访。”
吴氏只得作罢,但还是塞给吴疾一个鼓鼓囊囊的锦囊:“这是姑姑给你的一点心意。”
吴疾落落大方的收下了,与吴氏辞别后,他长腿走得极快,很快便走过了康乐坊坊门。
路上行人匆匆,都赶着回家,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有一辆马车静静候着,吴疾不慌不忙的走近后,竟是径直钻进车厢里。
车厢中光线微暗,一人坐在正中,目光灼灼地看着吴疾。
“如何?”他开口问,声音略沙哑。
吴疾看着那人:“赵四姑娘体质不好,若是此箭再偏一些,她非死不可。”
那人脸色沉沉:“禇遂病得不轻。”
吴疾没有说话。师父骂禇遂病得不轻,可他对赵锦衣,以及对整个赵家的感情,亦是捉摸不透的。有时候,他恨不得让赵家人都去死,可一转眼,又极为在意赵家的人。或许,师父早在二十年前,就病了。这二十年里,他听到师父在醉醺醺的时候,提过许许多多的人名,其中提得最多的,却是那个缭绕在师父心底的赵承娇。
那人顿了一会,才道:“这是我新配的药方,你按着药方给肖扬阿娘诊治,她会好得更快。到肖扬成婚那日,想必气色已然极好。”
吴疾接过薄薄的纸。
那人挥挥手:“去罢。”
吴疾下了车,马车便缓缓离去。
他低头看了看药方。师父一手柳公权体,写得分外出色。肖扬的阿娘尤氏,上回却是无意中看到师父写的药方,精神忽地一日比一日的好起来,如今已经能完全自理,还能替肖扬擦洗身子了。
尤氏是聪慧的。他没说,尤氏没提,但吴疾明显感觉到,尤氏对他是越来的越依仗了。
黑夜沉下来的时候,十二时辰不打烊的春光阁升起灯笼,亮如白昼。
早前负气而去的勇王脸色沉沉:“禇遂是个疯子!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射杀宋景行,他就不怕那宋景行将本王的事给揭出去?”
谢明仍旧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你认识禇遂都几十年了,这是头一回省得他是个疯子吗?”
忽而一道声音传来:“老谢,你又在背后说我坏话。”
却见一个白面书生,身穿儒服,缓步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