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没停,仍旧淅淅沥沥的落着。
空气中传来胡饼被炙烤的香味。
好香。
赵锦衣披着宋景行的外衫,纤细洁白的手指轻轻掩着嘴,悄悄的打了一个哈欠。
几盏造型别致的灯笼在雨幕中亮着,整个庭院别有一番意境。
宋碧姝与宋碧娴年纪小,这个时候还沉沉睡着。
是宋景行在灶房里炙烤胡饼,桃六娘也起来了,说是要帮着做胡辣汤。
赵锦衣又轻轻的打了一个哈欠。昨晚睡得太晚,瞧见她眉心焦虑,宋景行想给她点安神香,她拒绝了。如今京都中局势一片混乱,她怎么能安睡。
但觉没睡好,的确精神不济。
很快,宋景行端着胡饼进来了,一并拿来的,还有一罐熬得香香的胡辣汤。
赵锦衣矜持道:“伯母呢?”她可是个很注重礼仪的姑娘。
宋景行唇边长出青青的胡茬,闻言笑道:“她怕你害羞,是以没进来。”
赵锦衣厚着脸皮:“伯母真体贴。”她虽然有做好与桃六娘同桌而食的准备,但长辈不在,终究是自在些的。
宋景行将炙烤得香香的胡饼递给她:“快尝尝为夫的手艺如何。”
这人的脸皮怪厚。
赵锦衣没接话,只十分优雅地咬了一小口,嗯,的确香酥可口。以后倘若没有厨娘,二人吃食也不用忧愁。
宋景行又给她盛了胡辣汤:“尝尝阿娘的手艺。”
自从胡饼胡辣汤从胡地传过来,鲁国人已经将这两样吃食研究得透透的了。桃六娘做的胡辣汤自然是没法说。舀一口入口,既满足了口腹之欲又熨帖了空虚的肠胃。赵锦衣满足地喝了小半碗,才停下来:“伯母厨艺甚佳。”
宋景行不依不挠:“那为夫的手艺如何?”
赵锦衣正要逗他,忽地听得有人轻敲门扇:“东家,有个叫做谢明的传来密信,定要见您一面。”
二人相互看了一眼,有些意外。
按道理,她如今还应躺在赵家昏迷不醒,却还是被谢明窥破了?
赵锦衣起身:“且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她诈晕,不过是缓兵之计,春光阁那些人迟早也会省得的。只是没想到竟这么快。
外面的人又道:“那谢明说了,请您到康胜坊戚家一见。当然了,宋指挥使若要一道前往,也是可以的。”
康胜坊戚家?想来便是那位戚城了。谦谦君子,举世无双,却是个药罐子。
写给姑姑信的那些人,她已经见得差不多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恩怨情仇,让这些人在二十年的时光里,变得面目全非。或许,这位叫做戚城的,可以告诉她。
许是下了雨,热热闹闹的京都,竟比起平日,又有些冷清。
马车缓缓驶过已经彻底苏醒的街道,有人打着伞,趁着未明的晨色在悄声讨论:“这忠王没有子嗣,如今死了,他那满府的金银财宝,可不是便宜了别人?”
有人便笑:“如今他死了,你可以去冒充他的儿子嘛。说不定天家仁慈,看在忠王的面上封你为王爷呢。”
“这法子不错,兄台,不妨一道共享富贵?听说忠王府中的侍女,虽是年老了些,但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不用不用,我这人算过命,手上的钱可不能超过两百文,否则会有灭顶之灾。再说了,我家那母老虎已经让我寿命折了十年,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众人皆哈哈的笑了起来。荣华富贵虽好,可也不是人人都能有命享受的。
说起忠王,便想起忠王的门客。赵锦衣悄悄的问宋景行:“那江大志近来可有为难你?”
宋景行摇头:“自从上回在库房死了那名工匠后,他便一直没有动作。前阵子说是要调查真相,最后却是不了了之。”她身上用的香是苏合欢,香气虽然不浓,却幽幽的直钻鼻子,再细细的钻到他心中去。
他不禁有些晃神。
姑娘微微垂着头,明显是在想事情:“忠王素来狡诈,说不定与我一般,是在诈死。”
“有这个可能。林威原来还想着用妖术之事来弹劾他,却没想到忠王先死一步,倒叫此事死无对证。若果真是诈死,说明忠王对勇王的一举一动,皆是洞悉。”
赵锦衣哼了一声:“他们争夺皇位你死我活的便罢了,倒将我们牵扯其中。那勇王,竟然还妄想症着我赵家有肖家的宝藏。”
小姑娘在生气的时候,细细的眉轻轻竖起,脸颊鼓囊囊的。
从赵家出来太仓促,也没有带上梅染与鸦儿,赵锦衣今儿的头发是自己梳的,连眉都没描。
但他的锦衣,无论怎么看,都是好看的。
宋景行轻轻握着她的手:“如今勇王不敢轻举妄动,忠王已死,我们也算落得半分清静。那江大志,我防着他便是。”
他的手很暖,赵锦衣气消了些,二人静静地享受着片刻的宁静,却是听得有人轻声道:“可是赵家四姑娘?”
风雨飘摇,康胜坊坊门下,一人身穿黑衣,面容苍白,坐在轻便的轿辇上,两个穿着蓑衣的仆人抬着轿辇,低头不语。
赵锦衣凝目看着那人。他便是戚城?他竟然亲自拖着病体来迎接她?哼,又是什么阴谋诡计罢。
宋景行先下马车,给赵锦衣打伞,而后护着赵锦衣走到那黑衣人面前。
那人温和地笑着:“赵四姑娘,我是戚城,是你姑姑的好友。”
这是头一个正儿八经的介绍自己的人。
京都戚家,以闻名的医术出名,却治不好戚家长房嫡子。
戚城继续道:“谢谢赵四姑娘如此相信戚某,前来赴会。”
他话音才落,却是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其中一个下人担忧道:“主人,还请回房中说话。”
戚城咳了一阵才止住,却是从怀中掏出一条奇怪的帕子来掩着唇:“抱歉,四姑娘,还请往我家说话。”末了又加了一句,“戚某以性命发誓,决不会伤害四姑娘。戚某,不过是想和四姑娘说说其他人的弱点。”
赵锦衣暂且信了他。
戚家离坊门不远,宅子也不大,但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
戚城被仆人抬进门,又被仆人抱下来,安放在包裹着软布的圈椅上。
赵锦衣才发现,他已经虚弱至极。
戚城望着赵锦衣:“四姑娘对戚某的相邀,并不惊讶,可是无衣对四姑娘说过一些往事?”
他竟知道无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