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声音平缓:“……熊家乃新贵,熊宰相原来不过是太史局天文院的一名称漏官,只因熊贵妃的缘故,熊家仗着其势渐渐崛起,经过二十年的运作,熊家终于成为在京都里横着走的人。”
“至于朱家,本就是书香门第。大约是因为皇后时常告诫的缘故,是以平日里行事十分低调。”
“天家为了平衡两家的势力,通常会安排一些巧妙的职位,让两家相互节约。比方说,熊宰相的嫡长子熊伟,乃是司天监监丞,而朱家长女的夫婿唐斌,则是司天监主簿。”
“不过,天家到底是有私心的。尤其是熊贵妃当年怀了男胎而无故滑落,天家认为是皇后做的手脚。是以天家对熊贵妃素来有愧疚之心,便纵容着熊贵妃一些。那熊家男儿十分不成器,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唐平这是,明明白白的贬低熊家。
朱家到底是太子的外祖家,是魏祈在朝中的靠山,魏祈怎么不会维护朱家呢。
到底是自己天真了。
魏祈开口解释:“我母后,是天底下最温柔的女子,以后四姑娘觐见她,定然会认同我的想法。”
她还要见皇后?
魏祈睨了一眼唐平,唐平继续道:“熊贵妃多年无子,天家焦虑,是以在时隔二十年后,再度擢选秀女,欲借腹生子,若是男胎,便养在熊贵妃膝下。”
这个消息的确让赵锦衣有些震惊了。
那石雪儿费尽心思的进宫,却只是成为别人养育的工具。
但天家竟然不喜欢魏祈至此,是有什么缘故吗?如今魏祈已经成年,咳,从他掌握着京都小道消息的源头来看,就知道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这样的人继承大统,完全是没有问题的啊。
仿佛是窥到赵锦衣的想法,魏祈幽幽开口:“其实天家的性子,很叛逆。当年他想立熊贵妃为后,却被群臣反对。是以他偏要反其道而行。群臣越是赞美皇后,他便越是讨厌我。是以我本早就可以参与朝政之事,他却以诸多借口拒绝。这次五台山之行,他对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原来以为,忠王穷凶恶极,诡计多端,我会死在五台山。”但魏祈没死。
还真是,一位任性的皇帝。赵锦衣心想。还没有其他的子嗣,就想让自己唯一的亲儿子死。他就不怕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要扶勇王的儿子魏慎上位?
天家到底是人,不是神,也从来不完美,甚至还有诸多缺点。
魏祈幽幽抬眼:“明年元日之前,就让他成为太上皇罢。”
饶是她早就猜到魏祈的想法,但还是禁不住有一些颤栗。
他们此时,是在谋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若是失败,是要杀头、株连九族的。
谢明与康平恭敬道:“我等愿誓死追随太子。”
赵锦衣抬头,头一回正视着魏祈。
魏祈的确生得好,贵气浑然天成,短短时日相处,也算是个爱民的太子。以后若是得以继承大统,大约也是一位勤政爱民仁慈的皇帝。
她艰涩地咽了一下口水,开口道:“民女有一个请求……”
赵锦衣离去之后,魏祈并没有走。
而是留在谢明的密室里,手下似游龙,在洁白的纸上留下狂野的草书。
朱家乃是百年传世的书香门第,朱皇后对儿子殷殷教导,魏祈满腹才华。可他欲想要欣赏的那个人,目光却始终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谢明终是忍不住开口:“殿下……明明您……”他是过来人,怎地看不到魏祈对赵锦衣的心思?
魏祈轻轻抬手:“勿要说。”感情有先来后到之分,更何况,宋景行也是一位奇男子。尽管有些许不服气,但终究是硬硬按下了。
康平轻敲门扇:“殿下,宫中传来讯息,熊伟在跟随宋景行察看明堂时,不慎从楼梯跌下,右腿折了。”
谢明愕然,看向魏祈:“这……”
魏祈扔下笔,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来:“想来熊伟定是惹怒了宋侍郎。”
宋景行警告熊耀的一席话,彼时他在灶房外面听得清清楚楚。既然宋景行能护着赵锦衣,那他……只能黯然退到一旁。
宋景行将来,定会是国之栋梁。他将来是帝王,就必须有宽大的心胸不是?
魏祈笑道:“传讯与素衣,让她备上上好的药材,明日我亲自到熊家探病。”
“是。”康平恭敬领命。
赵锦衣总算从春光阁走了出来。
梅染已经急得不得了:“姑娘,怎地这般晚?”眼看都快四更天了。
外面柔和的风一吹,赵锦衣才觉着自己浑身都是汗。
“无事。”她上得马车,正想闭目养神,缓解一下自己被震荡不已的心神,梅染道,“姑娘,方才大良来过了,他说,宫中专门差了小黄门到姑爷家中取换洗的衣衫。宋太太问小黄门姑爷什么时候能回,那小黄门说,明堂建成那一日,便是姑爷归家之日。姑娘,这可怎么办?这明堂是什么样的,姑爷要多久才能建好?若是要好几年才能建好,这岂不是……”活生生的让姑娘与姑爷承受着思念之苦,明明都同在京城,却不能相见。这天家,也太欺负人了!
小丫鬟以前从来不觉得天家不好。住在守卫森严的皇宫大内城里,与她也没有什么交集,可随着姑爷的官越做越大,小丫鬟觉得,这天家怎么如此的不通人情,不是一位明君。
赵锦衣被小丫鬟惹笑了,道:“姑爷一日未回,你家姑娘便能在娘家恣意过着日子,不用为油盐酱醋操心,这还不好?”
梅染却像是想到了什么,脸竟然悄悄的红了。
赵锦衣眨眨眼:“难不成我们家梅染,想嫁人了?”
梅染羞怯得目光四处乱蹿:“姑娘胡说什么呢!”
赵锦衣却是若有所思。
皇宫大内。
石雪儿被洗得干干净净,寸,缕,未,着,被裹在柔软光滑的锦被中送到龙榻之上。
与之前一样,天家面无表情的临,幸之后,她就被孤零零的留在龙榻之上,目送着天家离去。很快,宫女送来热乎乎的汤药。
开始的时候,她以为是避子汤,后来才省得,那是助孕的汤药。年过半百的天家,急切地想要秀女们怀上子嗣。与她同批进宫的秀女们都已经被临,幸过了,每日吃着各种各样的助孕汤药,以求最快的时日里怀上龙胎。
她原来还十分高兴,以为将来能母凭子贵,一跃上枝头。
可她到底比别人多了几分心思,这日日无聊,在等待天家临幸的日子里,细细地琢磨了又琢磨,再偷偷的打赏了几个小黄门,才得到了一个让她如五雷轰顶的消息。
天家盛宠熊贵妃,竟然要借腹生子,将来她们诞下的龙嗣,通通都要养到熊贵妃膝下的。
她费尽心思的进宫来,竟然是要替她人做嫁衣。
怪不得每次天家临,幸她的时候,她总觉得帐幔外面似是有一道目光穿透,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石雪儿大胆推测,那就是熊贵妃。
她不寒而栗。可事到如今,她能如何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