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阴乃是杨家的老巢,田埂间生气盎然,驿道更有人保养,甚是宽阔。一马平川,大道通衢,更适合纵马驰骋。在第三日午后,大军终于抵达长安。
这么多人,肯定不能直接进城。与洛阳相仿,董卓在长安东郊甚至了大营,用以驻扎军队。刘毅万余铁骑赶到此处时,早有传令兵得到风声,前来交涉:“刘将军,相国令你在大军右侧就地扎营。前去缴令。”
三天前,大军将余粮分给了百姓,一路损耗下来,全军上下几无余粮。就算没有这道军令,刘毅也得去找董卓。他点了点头:“得令,你回去回复相国,属下即刻就到。”
送走了传令兵。刘毅开始安顿大军。现在住处未定,也只能将任红云等人留在军营,因是女眷,帷帐自然要独~立,还不能像其他军汉一般草草驻扎,得讲究隐秘性。等一切吩咐完,时间已过了小半刻。想着还有军令未复,刘毅招呼一声,先去缴令。
董卓的大军,仅比刘毅先到两三天,这么点时间,自不可能诸事皆顺,安排得仅仅有条。大营里吵成一片,人马沸腾,刘毅的大军虽然归来得迟,但肯定不是最后一股。一路上,尽是些来来往往的士兵。
按惯例,董卓的中军帐坐镇正中,很是好找。刘毅到达目的地时,已是傍晚,日头不烈,有些慵懒的挂在西边。
他老远就闻道一股香味。那是烤羊肉抹上芥末时特有的味道。辣椒在明末才传入我国,汉代吃辣,多以芥末,茱萸等代替。蜀地多湿润,很早的时候就注意以辣驱湿,故而芥末多有种植,所以芥末又有蜀芥之称。这具身体的前世,是个地地道道的蜀人,对芥末又很强的身体记忆。故而刘毅隔得老远,都能辨出个好歹。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在交通并不发达的汉末更是如此,运到长安来,这种佐料更是价比黄金。这都什么时候了,董卓还如此享受,他“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由此可见一斑。
董卓正在帷帐外露营,刘毅赶到时,那具全羊刚烤了个三成熟。一个亲兵正蹲在烤架边,聚精会神的翻烤着,那肉外面看着虽有些烟火色,但纹理内血色隐然,显然刚刚炙烤未久。
董卓抽了个胡凳,大马金刀的箕坐于地。边上,李儒和牛辅一文一武,跽坐在侧。李傕则背着他那三把剑坐在不远处。好几个亲兵正在上陶盘,佐料。看样子万事俱备,就等开吃了。
见刘毅来了,董卓也不起身,招了招手:“哎呀,兴汉来得正是时候,快来快来。”
刘毅走过去,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相国,属下前来缴令。”
“你呀你呀你呀,咳,叫你喊主公才亲,就是不听。”他心情似乎很好,也没多说:“算了,你征战辛苦,今天就不追究了。”
见刘毅仍杵在原地,董卓瞥了身边一个亲兵一眼:“愣着干嘛,还不快给刘将军看坐?”
那亲兵答应一声,为刘毅搬上一条胡凳,再摆上一个案几,上面放置一个陶碟。里面油盐酱醋大蒜花椒等佐料一应俱全。看其轻车熟路的样子,怕也是早就准备好的,只是现成添置而已。
想着一路所见所闻,刘毅实在没心情饕餮大餐,他道:“主公,我今日来……”
董卓摆了摆手:“今日兴汉得胜而来,先不谈正事,吃肉吃肉。”
几人说话间,亲兵已用小刀将羊肉一块块的分割下来,其中羊上脑肉给董卓,至于里脊和羊肋就没那么多讲究了。悉数分予刘毅等三人。
这肉其实半生,只有个三分熟。这种吃法,在羌人一带很是流行。但董卓很好这一口,血淋淋的肉丝盛在盘里的时候,他抓起来一口吞了,咀嚼着,嘴里更是含糊不清:“啊,还是长安自在,大草原的味道……”
不过这种吃法,董卓喜欢,其他人却敬谢不敏。不但李儒这个文人不感冒,就连李傕也很是抵触。盯着血淋淋的肉块,有些为难的看着。只有牛辅为了迎合,勉强迎合着在吞咽,不过看他捏着鼻子的样子,刘毅都有些担心他会马上作呕。
无所事事之下,李傕和刘毅照了个面对面,他忍不住道:“刘将军,洛阳大火,我可是看着你带人亲自冲进去的。而后郭将军音讯全无。不会是你公报私仇,袭杀了郭将军吧?”
他和郭泛脾气相投,平时好得如同穿一条裤子也似,此时提及,似乎顺理成章,但里面隐含的杀机,可是赤果果的。
刘毅早就打定主意,断然否认:“李将军,你这是在长安待久了。也沾染了拐弯抹角的脾性么?捕风捉影的事也拿出来说?洛阳大火,不说百姓,失散在里面的军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难道都要算到我头上?”
李傕显然不信,仍自冷笑:“和你刘毅有关否,你自己清楚……”
两人大声争论着,董卓却恍如不觉,吃完了肉,他看向四周:“呀,你们既然不喜羌人吃法,可以再烤烤嘛,要再不动,羊肉可就不新鲜了。”他指了指李傕:“稚然,你也别说了,先吃着。”
说话的时候,他亲自用小刀在烤羊身后挑了块熟点的里脊肉,放到李傕面前的盘子里。董卓这态度,明显就是和稀泥,不想追究刘毅的责任,李傕就算再不忿,也不敢再多嘴。只是狠狠瞪了刘毅一眼,把羊肉想象成了刘毅,恶狠狠的咀嚼着。
刘毅心下松了口气。连忙道:“禀相国,属下幸不辱命,击退曹孟德。但一路行来,军队粮草已然耗尽,现急需补充。”
董卓还未开口,一旁的李儒笑眯眯的道:“刘将军,我可听说,你在弘农地界广撒粮草,收拢民心。这种慷主公之慨,做得可真是漂亮。”
他说得慢条斯理,但一字一句杀人诛心,隐含的杀机比李傕可深多了。
自从在虎牢和李儒闹翻后,两人关系一落千丈。现在偶尔见了面,连表面功夫都省了,招呼都懒得打。李儒是条毒蛇,不管是后世教科书上,还是当下,刘毅都有切身体会。所以一路行来,他早就将措辞想好,闻言也不着恼,也是慢条斯理的反讽道:“小子做得再漂亮,那也是主公的兵。百姓要感念,也是先念着主公的好。依李博士之意,是否人人尸位素餐,亦或祸害百姓,那才叫为相国着想?”
李儒噎了一噎。其实,董卓纵容属下并非本意。甫进洛阳时,他还很有想法,以重还大汉郎朗乾坤为己任。也惩治了一些贪赃枉法之徒,甚至任用蔡邕,王允等。也算是励精图治的表现。但事与愿违。世家大族长期把持权柄,高高在上惯了,看不起西凉这群乡巴佬。而董卓又是个暴脾气,凡事不听话的,动辄打杀。加之西凉兵横行霸道,他对下属约束不力。如此一来,士族更是指责,董卓又暴力镇压。这就成了个恶性循环。到了最后,朝廷收不上税,财政崩溃,董卓索性破罐子破摔,四处劫掠敛财。这就更加坐实了他暴虐的名声。但说来说去,董卓进京的初衷,并不是捞一把就走,而是真想做个中兴之臣。他也讳疾忌医,如果有人说他暴虐嗜杀,不是掉了脑袋,就是发配流放。
所以,李儒明知道刘毅强词夺理。一时间还真不好措辞。总不能说要多杀点人,让百姓切齿痛恨,那才是为董卓好,这也太犯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