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成,执子之手。”
两人在马匀的引导下,同声朗诵起早就背熟的执手诗:“执子之手,与子共着。执子之手,与子同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在庄重的执手诗中,夫妻二人定定的望着对方。虽然隔着一层薄薄的红纱,刘毅仍能感到,蔡琰目光中的那缕痴意,心系情牵。
跪拜礼完成后,婚礼也进入了最后一程,那就是结发礼。就是将新人的头发剪下来一缕,打结系在一起,寓意永结同心。也是现代“结发夫妻”的由来。
杨修一番胡闹,搞得金童玉女都不在,素梅甚是机警,跑上来继续两人未竟的事宜。她割下一缕长发,和蔡琰的打结放在一个锦盒里,眼见锦盒盖上,刘毅才松了口气。
汉代婚礼冗长,更重仪式,跟现代的简化版实非同日而语。但长也有长的好处,若能坚持下来,无疑是对心灵的一种洗涤。
至于西式婚礼,刘毅前生虽未成婚,但多少也见过一些,总感觉格格不入。以前还说不上来,但经历过这次婚礼的洗礼后,才恍然大悟。
中国人信乾坤,讲阴阳,骨子里流淌的是炎黄血。你要这么两个人对着“真主”盟誓,不但看的人觉得腻歪,恐怕新人内心,也多少有些别扭吧。
“送入洞房。”
满堂彩声雷动,夫妻二人在素兰的带领下,一路挽着红绸朝新房走去。待两人进了屋,将蔡琰安顿在胡床上坐着。素兰又将早准备好的玉如意递给刘毅。脸红红的敛衽道:“老爷,一会还要谢礼,你可别呆太久了。”
刘毅傻子似的“哦,哦”了两声,然后转过身,朝坐在床头的蔡琰看去。后者身躯微颤,两只手也绞在一起。
看到这一幕,刘毅心下甜蜜之余也有些好笑。蔡琰是中国四大才女之一,平时落落大方,如此紧张倒也罕见。不过转念一想,这大才女现不足双十,紧张也在情理之中。他将如意举起,像对待绝美的艺术品一般,轻轻挑开面巾。
这就是俗话说的挑盖头,其实挑盖头也是有说法的。《独异志》曾载:“昔宇宙初开之时,只有女娲兄妹二人在昆仑山,而天下未有人民,议以为夫妻,以自羞耻。兄即与妹上昆仑山。咒曰:天若遣我兄妹二人为夫妻,而烟悉合,若不,使烟散。于烟即合,其妹即来就兄,妹以扇蔽面。”
当时兄妹成婚,女娲羞涩,故以扇遮面。这就是婚礼时,新娘遮面的由来。只是在汉代是面巾,发展到后来,就成了盖头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尽管早已见过蔡琰多次,但刘毅仍是一阵眩晕。
云鬓高挽,珠翠满头,蔡琰的皮肤本来就好,由于打扮得宜,更显得肌若凝脂,唇若涂丹。细长的眉毛下,由于有些害羞,两只灵动大眼此刻半眯,长长的睫毛频眨,显示着主人心情的紧张。在大红喜服的映照下,整张脸更显娇艳。
半晌无语。蔡琰睁开了眼,看见刘毅傻乎乎正盯着自己,她心下一甜,嗔道:“看什么呢,傻乎乎的。”
刘毅“啊”了一声,走到窗边看了看,太阳堪堪落山,东边的天空已开始昏暗,初夏的暮霭在中候府升腾,越聚越浓。前院,仍能听到嘈杂满天,唬得刚刚升起的几颗星一闪一闪。他挠了挠头,看着蔡琰道:“第一次挑面巾,不大会。”
蔡琰白了他一眼,“噗嗤”笑道:“听虎候的意思,还要多挑几个人的面巾咯?”
刘毅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没有没有,能得蔡大才女垂青,小子何其荣幸,岂敢再有非分之想?”
他叹了口气,盯着窗外继续道:“只是,我在想着,如此良辰美景,却让后父大人一人在外,总是不好。”
听刘毅说得风趣,蔡琰本在抿嘴偷笑。但一提到蔡邕,她脸上的笑意也一下淡了,叹了口气:“是啊,女儿出嫁,譬如覆水难收,以后要想常见阿翁,就有些难了。”
想着白天蔡邕那寂寥的背影,刘毅心下更是不忍:“其实呢,也是可以变通的。”
“变通?”蔡琰仰着一张俏脸,秋水也似的眸子里满是疑惑:“夫,夫君可有什么良方?”
刘毅道:“哈,这其实也不难。既然女儿不能常回家走动。咱们可以搬过去呀,紧挨着后父不就成了?到时夫人要串门,只要叫上为夫就成。至于后父要看夫人,也就转个弯的事。”
蔡琰要见其父,还得叫上刘毅才不算逾矩,至于蔡邕,那就更方便了,随时就可以来。
蔡家高门大阀,规矩多。蔡邕也是个死脑筋,肯定不愿为了人伦大欲,而坏了规矩。这也是刘毅在路上想了好久,才想到的折中之法。
蔡琰脸上喜意一闪,但仍有些担心:“夫君,这样的话,就是私迁宅邸了。会不会不大好?”
这丫头,都这时候了,还在为我考虑。刘毅心下一叹:“现在西都新建,空闲的宅邸很多,我今天看了下。后父的尚书令府左侧就有个院子,很大。虽已废弃,但主体都在,我们又不缺人,找人收拾下就可以入住了。”
刘毅手里捏着万把人,当然不缺人。现在长安的百姓虽得到安置,但朝廷官员仍空着一大把。董卓废帝时,就砍杀了一批,离职了一批。还未补充完毕,洛阳一把大火,更让士族分裂。好多人不支持迁都,干脆来个非暴力不合作,这里又空了一批人。
尚书令府边上的那个府邸,也不知是几品官的。但比刘毅的中候府还要大,他现在要搬过去,只要董卓不管,还真没人敢说二话。
听刘毅如此说,蔡琰才松了口气,她灿然一笑:“那就先谢谢了,妾身何其之幸,今生能遇夫君。”
她一高兴,这“夫君”两字,也叫得极是顺口,夜色中笑魇如花,一时间,满室烛光都有些黯淡了。刘毅看得心头一荡,瞄准她一张樱桃似小嘴,就想顺势凑上。那知蔡琰眼疾手快,一把推开他道:“好了好了,快出去陪客人,别让他们久等,免得笑话咱们。”
刘毅老大一个遗憾:“哪,为夫走了啊。”他说着,一步三回头的朝外面走去。
“呆子!”
眼见丈夫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处,蔡琰从抽屉中摸出两根事先准备好的蜜烛,点燃了放在木桌上。新婚之夜,两根红烛要彻夜燃烧,一直到天亮,寓意日子红红火火,亮亮堂堂。所以这两根蜡烛也是特制,都有儿臂粗细,此时燃烧起来,整个屋子顿时弥漫着一股氤氲红色。眼见红烛的火头不够旺盛,她拔下头上的玉簪,细心的把灯芯挑了挑。红红的火焰跳了跳,燃得更欢了。
红艳艳的烛焰跳动着,仿若主人此时的心情。蔡琰睁着一双大眼,仔细盯着烛芯看了半晌,眼见红烛越燃越旺,她娇嫩如玉的脸上才现出一丝满意的笑意。然后转身去把那床绣着蒹葭图案的锦被打开了,整齐的铺在床上。
摸了摸胸口,是一团略带硬意的东西。那是上午在家落下的青丝,蔡琰一怔,这才想起结发礼还未竟全功。所谓结发礼,应当由新郎新娘当面剪下一缕,而新郎出门时,新娘梳妆时,也剪下一缕,这样才两相结发,成双成对,才算完美。
当时董卓来到,一打岔,主持婚礼的马匀也大为紧张,把这么重要一环给遗漏了。蔡琰连忙道:“小翠,你在吗?”
小翠是陪嫁丫头,当然也跟了过来,听蔡琰呼唤,连忙从外面转进来:“公子,哦,不,夫人,有什么吩咐么?”
蔡琰脸红了红,抽出一把龙刀递给小翠:“你快去,叫老爷剪一缕头发过来,这结发礼还没成呢。”
小翠一怔,但马上反应过来,笑着接过龙刀:“是,夫人。”
这点小事,其实就算不做,也没人注意,更无伤大局,但蔡琰精益求精,务求完美,也变相说明了对此事的重视。她作为下人,当然没什么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