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被也知道面临的处境,也在连夜部署,在屠何城布下重兵,连夜巩固城墙,运输箭矢,准备滚木、擂石、金汁、滚油等诸般防守武器。
屠何城不是一般的夯土城,有着一层石砌的外墙,这也是东胡人强攻数次而不下的原因。
并且,代郡冬早,这几日降温厉害,或许未来几日便会洒下一层飘飘扬扬的大雪。当冰天雪地来临,角弓难控、铁衣难着,届时汉军也不得不退兵了。
但市被期望的冰雪没有来到,连夜招来的,却是一场从天而降的火海!
屠何城。
巡夜的兵丁刚刚将身子缩回垛堞之后,围着燃烧的篝火暖暖手,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片隐隐约约的雷声?
一名老卒侧耳一听,诧异地道:“怪事,难不成是雷打雪?”
一名少年燕卒一边在火苗上翻转着冻得发僵的手掌,一边问道:“杜叔,雷打雪是啥意思?”
“此乃不祥之兆!雷打雪,人吃铁!雷打冬,十个房子九个空。冬天打雷,来年必是灾年,燕国多难喽!”
雷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重。老杜觉得坚固的屠何城都有些瑟瑟发抖,他惊异地站起身来,向着城外的旷里张望。
突然间,他愣住了……
老杜看到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无数的光点,如星星般闪烁。这些光点逐渐汇聚成一片火海,汹涌澎湃地翻腾着、激荡着、燃烧着向屠何城席卷而来。
“敌袭,敌袭!”老杜下意识地大叫起来,一边大叫一边抢过挂在城墙上的铜锣,疯狂的敲了起来。
整个屠何城都沸腾了起来,刚刚睡着的市被也被惊醒,迅速奔向城头,扒着城墙向远处张望,眼中写着不尽的慌张和惊恐。
火海翻腾着,闷雷持续着,近了,近了,更近了!
市被终于看清了飘扬的旗帜上,那个斗大的“汉”字,那是汉军的骑兵部队,他们手持着火把,纵马驰骋,如同狂飙一般卷到了屠何城下。
汉军的喊杀声震耳欲聋,马蹄的隆隆声山摇地动,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照亮了士兵们坚毅的脸庞。
端木伯御和公子信两员骑兵猛将,亲率大军,连夜杀到,骑兵围着屠何城不停地绕圈,瞬间就将屠何城围了个水泄不通,燃烧的火势仿佛要烤熟这座小城一般。
市被长剑出鞘,用恐惧到变调的声音高喊道:“备战!备战!”
燕军呼啦啦涌上各自的战位,一张张强弓拉了起来,一捆捆长箭搬在身边。鼎中金汤滚沸、臭气熏天,不,那是战争的气味,令人窒息!
端木伯御下令道:“例行放箭!”
汉国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家大业大,实力雄厚,在军辎方面尤其大手大脚,箭矢类武器几乎是满足供应,每到一地,例行来一波饱和式箭矢攻击,已成惯例!
由于连夜行军,霸道的八牛弩,强硬的蹶张弩、车式的弩炮显然来不及带来,但新产品火药箭完全可以弥补这些不足,完成远程攻击的任务。
万千火药箭拖着长长的焰尾,如同火蛇一般,划过夜色的黑幕,流星赶月一般射向屠何城。
这种奇异的景象,将燕军吓得口不能言,身不由己!
打了一辈子仗,从来没有见过带尾巴的火焰箭。这哪里是箭,分明是苍天流火呐!
屠何城城墙上下,城内城外,扎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每一支箭都是一个小火种,城中火光四起,烟雾弥漫,人声鼎沸,乱作一团。
最要命的是,远在城中深处、防守森严的粮仓也没能幸免,被一支超长距离的火药箭射中,轰然火起,成为满城之中烧得最欢实的一处大火炬。
市被忙得焦头烂额,又是指挥防守,又是下令灭火,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而粮仓起火,使阖城燕军的战斗意志如同水银泄地,不可收拾。
汉军的火箭攻势终于慢了下来,燕军刚刚舒了一口气,就听得城外一阵叮叮当当的驼铃,在剑拔弩张的暗夜中响起。
这大战之前的铃音,越清脆越诡异,越叮咚越紧张。这光景,和“林静蝉愈噪,鸟鸣山更幽”是一个意思,大战之前的宁静,往往预示着更大风暴的来临。
一排排骆驼迈着轻盈的步伐来到阵前,在牧驼人的一声声吆喝中,顺从的跪伏下来,驼峰之上的炮架慢慢地落在地上,四个支腿被牧驼人稳稳地固定好。
火器营的高手们在有条不紊地工作着:投弹手通过绞盘,支扭扭地将绞索拧紧,将巨大的势能积攒起来;装弹手将火药弹装到投弹器上,并将导火索整理好。
炮长令旗一挥:“点火!”
齐刷刷的火把接近导火索,导火索冒着哧啦啦的火苗,斗折蛇行般前进着。
“放!”
绳索上的活扣被投弹手使劲一拉,发射杆呼啸而起,一颗颗冒着火花的火药弹腾空而起,经过一段简短的抛物线运动之后,重重地砸在屠何城的箭楼、敌楼、城墙、城内。
“轰!轰轰!轰轰轰!”
随着一声声激烈的爆炸声,屠何城的城里、城外绽放出一朵朵灿烂的火花。
没办法,这个时候的黑火药,其爆炸威力尚不可与后世的tNt相比,在暗夜之中,它的爆炸效果就非常像烟花,可观赏性非常强。
汉王俱酒深知这一弱点,便在火药弹中加入了许多碎石、铁片等物,以期造成更直接的伤害。
屠何城南门的箭楼被直接炸成了一堆废墟,无数碎石瓦砾如同雨点般四处飞溅。
如果说刚才的火箭燕军还能勉强负隅顽抗一下的话,那么火药弹的爆炸威力之下,燕军彻底破防了!
整支军队乱作一团,大家都在拼命地东奔西跑,寻找可以躲避的角落,根本顾不得去坚守每个人的战斗位置。
一颗炮弹正好落在奔跑的人群之中,巨大的冲击力下,十数条身影被高高抛起,然后落下一蓬血雨和无数个的残肢断臂,整个屠何城内外陷入一片恐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