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王如输尽了全部家当的赌徒一般,早已经失去了常规的思维,他一把抓住太子韩康的肩膀:“康儿,此肩可堪重任?”
韩康着重地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道:“儿愿效死!”
韩王桀桀狂笑两声:“好!桂砧,准备鸩酒,部署死士!”
“属下遵命!”
韩弱一身风尘,大踏步地来到韩王宫中:“臣弱,参见大王,不知大王唤臣回来何事?”
韩王笑道:“今日大梁回信,要我军再坚守半月,魏楚齐三国联军随即发兵,以解新郑之围,故来告知将军,请将军早做准备。”
韩弱疑惑地道:“汉军围城如此之密,信使如何入得新郑?”
韩王笑道:“寡人自有秘径,可通消息。”
韩弱闻之眼前一亮:“新郑,危城也。大王万金之躯,与国休戚,牵一发而动全身。既有秘径,请大王与太子率先突围,以存我韩氏一脉,伺机重整旗鼓。”
当对一个人产生了怀疑,主观成见便在心中长成了一堵墙,阻碍了真相与客观的进入,歪曲了事实应有的原貌。简言之,被猪油蒙了心。
韩王此时的心态正是如此。
当他开始怀疑韩弱,视其行步,叛徒;观其颜色,内鬼;听其言语,伪诈;一言一行、一举手、一投足,无处不展现出一个奸佞之臣的面目。
韩弱忠心一片,请韩王率先离开。然而韩王心中却是一片警觉:想把寡人赶出自己的地盘,你好为所欲为?没门!
韩王热情地请韩弱入坐,并命人摆上酒宴,有一句没一句地同韩弱闲扯。
韩弱心急如焚:“大王,敌军即将攻城,臣无闲心宴饮啊!”
韩王频频点头:“相国丹心碧血,诚乃国之干臣也!寡人代韩氏列祖列宗敬相国,请满饮此爵。”
韩弱端起酒爵,对着韩王的方向:“大王言重了,一笔焉出二韩,臣虽鄙,亦韩氏子孙也!”
韩王一听这话就不对味儿,你也是韩氏子孙?啥意思,这王座你惦记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韩弱说完话,端起酒爵,袍袖一掩,仰头便饮……
“酒中有毒!”
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吼叫,一只陶缶从殿外破空而入,正砸中韩弱的袍袖。
“当啷”一声,韩弱的酒爵掉到了地上。他负痛抚着右手,吃惊地看着殿门口。
一名寺人扑通一声摔入殿内,一支利箭穿胸而过,口中血沫喷溅,仍然趴在地上艰难地伸出右手:“酒中有毒……相……”
相国的“国”字未曾出口,两名殿前武士已经疯狂抢上,长戟齐齐扎进寺人的后心,顿时要了他的性命。
韩弱遽然回头,呼吸急促、双眼圆睁,死死地瞪着韩王。
韩王一见居然有人为韩弱通风报信,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他将手中的酒爵猛地摔到地上,长袖猛地一甩,厉声下令道:“杀!”
“砰砰砰砰”一片巨响,殿下两侧的屏风被纷纷打破,一时木屑纷飞,伏兵四出,武士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径向韩弱杀将过去。
韩弱行伍出身,也是战场之上摸爬滚打出来的人,他脚下用力,一脚就将身前的几案踢飞起来,重重地砸向对面的武士。
然后身形一矮,躲过身后刺来的三柄长戈,顺手一把抓住其中一柄长戈,腕上用力,大吼一声:“撒手吧!”径自将一柄长戈夺了过来。
此时的韩王在一众亲卫护送之下,起身就走。韩弱将长戈舞得虎虎生风,击退了围攻上来的武士。
他愤怒地向着韩王逃走的方向怒吼:“韩武,何故杀我?!”
韩王并不答话,韩弱扫开逼近的武士,一个纵身,凌空径向韩王扑过去。
太子韩康以巨大的殿柱为掩护,早已端定一支韩国产的强弩,死死地瞄准了韩弱。
刚才韩弱与众武士杀成一团,还真不好下手。当他突然纵身而起之时,正好成为韩康弩箭的目标。
韩康立即扳动悬刀,一支弩箭飞驰而出,韩弱应声倒地。
韩康见状大喜,从殿柱后面转出来,大声下令道:“奉君令,杀韩弱!”
众武士呐喊着,一窝蜂地冲向韩弱。韩弱人在地上,手中长戈就势来了一个横扫千军,将周遭的武士全数扫倒在地。
韩弱手持长戈,挺身而起。此时的帽子也掉了,长发凌乱地翻飞着,背后插着一支箭矢,脸上淌着血污,满腔愤怒溢于言表,面目狰狞煞是吓人。
韩康没料到韩弱如此能打,他也看出了这些武士们近战,不一定是韩弱的对手,还可能给其造成逃跑的机会。
于是韩弱扯着破锣嗓子大声呼喝道:“弓弩手!”
韩国制造弓弩的水平相当高,所谓“天下强弓劲弩,皆自韩出”。众武士闻言齐齐后退,将韩弱一人遗留在场中央,为弓弩手做好了准备。
韩弱眼看就要身死当场,气涌如山,瞋目切齿,长戈直指韩康:“我韩弱一生为国,为何杀我?”
韩康理也不理,大声下令道:“放箭!”
一片箭雨扑向韩弱,求生心切的韩弱将手中的长戈舞成一架纺车,拨打着纷至沓来的雕翎,一时叮叮当当,乱箭齐飞。
饶是如此,韩弱身上还是插上了数支羽箭,全身上下血流如注。
突然,弓弩阵中一阵慌乱,一柄大斧上下翻飞,满殿之上残肢乱飞,有人从背后发起攻击,将弓弩阵形打得乱作一团。
持斧武士一身宫中装束,显然是临阵倒戈。他的突然袭击,打乱了殿上伏兵的阵势,再加上力大斧沉,杀伤力惊人,韩弱顿时解了围。
持斧武士一边将周遭的武士砸得血肉横飞,一边扯着嗓子大吼道:“相国快走!”
浑身是血的韩弱拖着长戈就往殿外逃奔,路过武士身边,他高声问道:“壮士为谁?”
持斧武士并不答话,一边将攻上来的武士逼退,一边狂吼:“快走,快走!”
韩弱拼命向着宫门方向逃跑,他的三百卫队,全数被拦在了宫城之外。
而随着他入宫的数名亲卫,不用说,早已在殿上阴谋开始之前就被解决掉了。
而韩王早已在宫门前布置了围堵力量,前有堵截,后有追兵,韩弱跑不动了,他拄戈而立,仰面长叹:“我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