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牟出了大司马府,天色已黑。在回馆驿的路上,有人趁天黑向江牟的车上扔了一个锦囊。
江牟打开锦囊,借着车上的灯笼一看,赫然是安陵君的来信,约江牟适时相见。
对于安陵君的处境,江牟来到楚国之后就听说了。他以为安陵君能得到父子两代楚王的钟爱,或许是他想要的生活,也就释然了。
既然安陵君没有危险,江牟也就不存在失信的问题,所以江牟对安陵君便不再考虑。
没想到,安陵君主动找上门来。基于当年安陵君曾帮过自己的情谊,江牟决定如约相见。
安陵君一见江牟,立即大礼相见,哽咽着道:“大夫当初,曾许某成都之行,诚哉乎?”
江牟一边还礼,一边斩钉截铁地答道:“诚哉!牟既言之,则必行之,既行之,则必果之!”
安陵君再拜道:“请大夫救我离楚,从此归于乡野,做一村氓,足矣!”
江牟诧异地道:“安陵君如今独得恩宠,何故弃之?”
安陵君心中的痛苦,太过于灰色了,他不愿对人过多解释。
这种事,每说一回,都是一次自揭伤疤的过程。他只是坚决要求离开郢都,请江牟务必兑现承诺。
在楚国的首都,要把楚王的新宠转移出去,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最重要的是,如果此事泄露了出去,绝对会影响汉楚关系,这是江牟所不愿意看到的。
但,当年许下的承诺,也必须兑现,这是江牟为人处世的底线与原则。
江牟陷入了沉思,安陵君还以为江牟不愿意帮忙,他忙不迭地道:“江大夫,我有一事相告。”
说着低声将楚王蹊跷残废,以及那夜楚王梦魇之语悄悄告诉了江牟。当然,他没有说是与楚王同榻而眠时听到的,只说楚王酒后失言。
江牟听后十分震惊,知道楚宫政治斗争十分残酷,但事实上楚宣王熊良夫与熊商父子关系还算可以,没有听说过他们之间的矛盾冲突如此激烈。
此事重大,必须尽快回报汉王。同时,江牟觉得应该将此事告知王妃芈陶,使之了解事情的真相,或者能尽快将其劝返汉国。
江牟思索片刻之后,突然想起了半路之上向虢太子讨要的假死之药“还魂丹”,这个时候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嘛!
江牟将此计告知安陵君,安陵君惊得目瞪口呆。
假死?恐怕是真死吧!将我药死了不就一笔勾销了吗?
好在江牟当初讨要了数粒还魂丹,可以先给安陵君一粒,让其试试效果,取得其信任。
同时,也请安陵君陪自己去见一见芈王妃,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全数告知,使芈王妃了解真相,转变主意。
此时此刻,二人之间各有所求,各有所需,所以很快达成了一致意见。
江牟到灵堂之上,代表汉国对楚宣王进行了十分铺张的祭奠。不仅仅是撑撑场面,汉王对于楚宣王的友汉态度确实是心存感激。
假如在汉王在西北发动一系列战事期间,楚国从背后搞搞摩擦,填填小乱,一切都不会进行得如此顺风顺水。
祭奠一过,江牟顺势拜见了一直守在灵堂之内的芈王妃。
“王妃节哀!王上知王妃奔丧入郢,一路风寒,心伤不已,十分挂念,命臣给王妃带来常用之药。”
言毕,奉上了芈陶在成都时经常服用的一些调养类的药物。
其实汉王并没有交代江牟,这都是江牟的意思,他在半途遇见虢太子时,就顺便询问了王妃用药情况,并顺便捎来了一些。
而芈陶不明就里,顿时红了眼圈。自己这么任性的行事,差点酿成大祸,阿九还是这么宠自己,更令他心中有愧。
闲聊了一会儿,又闻安陵君前来祭拜。不一会儿,安陵君到帐外求见,欲向芈王妃请安。
芈陶是飒爽的性格,当年对娘们唧唧的安陵君就十分看不上眼,此刻伤心过度,更是不爽,直接回绝:“不见!”
江牟道:“王妃,还是见一下好,且请屏退左右。”
王妃略显诧异,但还是顺从了江牟的请求,他知道这位汉王信任的礼部侍郎,有着超越常人的智慧。
安陵君按常礼见过芈王妃之后,跪坐于一旁,十分拘谨。
江牟道:“王妃,安陵君长期致力于汉楚友好,当初臣在郢都,安陵君曾多有帮衬。如今,安陵君有难,臣理当相助。”
芈陶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江牟的建议,但仍一言不发,静观事态发展。
芈陶贵为汉国王妃,汉王的枕边人,既然点了头,那么安陵君离开楚国之事,就算是得到汉国高层首肯了。
安陵君为表忠心,立即将自己当夜在楚宫听到的话重复了一遍。
芈陶听了,震惊不已。长久以来,她性格单纯,对楚宫这些龌龊事不愿了解。但当她处于风口浪尖之中,才知道,亲儿子居然可以毒杀老子,这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安陵君的话只是一面之词,芈陶从刚才的话中听到了“铎椒”这个名字,且此人是整个下毒事件的关键。
于是又询问了铎椒之事。安陵君答道:“铎椒已于某月某日自杀,得以厚葬。”
明眼人都懂,铎椒之死,就是杀人灭口!
芈陶对江牟道:“安陵君既有所求,江侍郎勉力为之,莫使人说我汉国无信。”
江牟点头奉令。
芈陶又道:“铎椒可有家人,我欲一见。”显然芈陶还要对哥哥之死进一步探究。
在江牟和安陵君的共同安排下,铎椒之子化装进入芈陶住处,哭诉一番。
原来铎椒根本不是什么自杀,而是被楚王派人给逼死的。他的家人虽然得到了丰厚的赏赐,但对于铎椒之死一直心生怨恨,耿耿于怀。
铎椒生前多有怨言,说什么“三人共处一室,死了两人”,他儿子将这些话全部告诉了芈陶。
这样一来,将楚宣王之死的场景完整进行了复原,更使芈陶得出了“太子亲自谋杀楚王”这一结论。
至此,芈陶完全明白了楚宫政治斗争的真相,也明白了自己被诳入楚的政治指向:汉楚大战一触即发。
而芈陶,对故国伤透了心,对熊商这个侄子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