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黑得不见五指。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起,在黑暗的夜里分外清晰。
“这该死的,这路灯怎么又坏了!”黑暗中只听见付英英抱怨的声音,“鸣宝,打下手电。”
“哦。”陈一鸣含着个棒棒糖,含糊地应。
手电筒柱状的光散开,照亮他们面前一小截路。
付英英笑着问儿子,“鸣宝,今天开心吗?”
“嗯。”
“我们明天又出去玩,妈现在有钱了!”而且是花不完的钱!“你想买什么妈就给你买什么!”
付英英两手拎满东西,沉浸在要怎么花钱的臆想中,忽然,一声长长的狗吠在不知何处的黑暗中响起,凄厉,带着悲鸣。
两人均是一惊,尤其陈一鸣,嘴里的棒棒糖掉到了地上,整个人呆在那里,拽着付英英的衣角开始发抖。
“别……别……怕。”这漆黑的夜,这悲鸣的狗吠,莫名组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氛围,付英英自己也开始害怕,不由加快了脚步,“快,鸣宝,我们走快点!”
陈一鸣拽着付英英的衣服死死不不放,两条腿抖得不听使唤,踉跄着跟着付英英走,没走几步,扑通,栽了个大跟头。
他不小了,这么一摔的势头大得很,连带着把付英英也给拽倒了,母子俩摔成一堆,付英英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陈一鸣手里的手电更不知滚去了哪里,周遭再度漆黑一片。
“快,快起来……”付英英拉儿子。
陈一鸣却腿软得站不起,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如同噩梦一样的存在。
就是在这里,他曾被宋河生吓得尿了裤子!
就在他被付英英拉着颤颤巍巍好不容易站起来时,一声狗吠再次响起,这次却近了许多,“嗷——”的一声,仿佛下一秒就有狗会扑上来。
陈一鸣一个哆嗦,再度软倒在地。
付英英全身寒毛直竖,声音都是抖的,“快!快啊!鸣宝,快起来!”
她也不管陈一鸣是不是站得稳,连拖带拽,拉着他就跑,连掉在地上的东西都不顾了,跑了一阵,才想起自己买的大包小包,刚想返身回去再捡,就听一声凄厉犬啸,近在咫尺。
“啊——”母子俩吓得同时尖叫,紧紧抱在一起。
只见黑暗的巷子里,一道黑影极速窜出,闪电般腾空而起,朝二人直扑而来。
“啊——是……是……是大……大大……呃……”陈一鸣打了个嗝,白眼一翻,直接瘫倒在地,再也爬不动半步。
付英英也认出了这是大黑,母子俩对大黑的恐惧不分上下,可以说,母子来穷尽十几年来的时间就是在躲大黑,还算宋河生把大黑管得好,几乎不让它在外乱窜,谁想到,在这样一个阴森森的夜里,大黑竟然锁魂恶鬼一样的出现了……
对!锁魂!
付英英觉得今晚这遭跟锁魂没什么区别,可她还想着保护儿子,趴在陈一鸣身上,全身抖着,心里却还是想,要锁魂的话就锁她的吧,放过儿子……
她已经感觉到大黑毛茸茸的爪子按住了她,它湿热的呼吸就在她耳边喷着,她绝望了,绝望得呜咽出来。
可就在此时,一个略带沙哑的男人的声音响起,“大黑!”苍凉又威严。
那近在她皮肤的令她魂飞胆丧的大黑的呼吸急速褪去,她以为得救了,抬头往声音来处看,结果,这一看,只差吓昏过去。
周遭一片漆黑,只有不远处,一团蓝幽幽的光圈,光圈里,站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件半旧的对襟白衫,黑裤子。
“老……老头?”是!是他!付英英心头大骇,全身已经抖得跟筛子了,搂着陈一鸣,想要站起来抱着陈一鸣赶紧逃,却怎么都站不起。
大黑往光圈直奔而去,冲到老头儿身边时停下,乖乖地立在那里,就是河坊街人熟悉的画面:高大孤僻怪脾气的老头儿,牵着一只大黑狗,走到哪里,哪里的小孩就吓得退避三舍。
“老……老头……你怎么……怎么回来了……中元节……还……还没到呢……你……别过来……别过来……我……到时候……给你……烧纸……多烧点纸……你别……过来……”
付英英吓得语无伦次,哭着拽着已经完全吓昏过去的陈一鸣一点点往后挪。
她骂林雪慈,这么多年不怕吗?不怕做噩梦吗?其实,她自己都是怕的,这么多年,她从来不敢往小院去,听到狗叫就紧张,每年七月半,也曾偷偷在河边烧点纸,求老头不要来找她……
只是,越是害怕,越用大嗓门把自己武装起来而已,再者,她还有鸣宝呢,她都怕了,鸣宝靠什么壮胆?
而现在,老头儿怎么来找她了?!
她站不起来,爬着往后挪,老头儿牵着大黑,大步流星朝她的方向过来了。
她边爬边哭,“别……别过来……别过来……”
“为什么?”老头儿沙哑着嗓子喝问她,那团蓝幽幽的光圈随着老头儿移动,就是地府里钻出来锁魂的样子!“为什么要放火烧我!”
“不是我……不是……不是我啊……”付英英闭着眼哀嚎,愈加确定这是老头。老头儿是外乡人,口音跟河坊街本地还是有点点不同,她一听就听出来了,这就是老头的口音!
“说啊!为什么要烧死我?”老头儿的逼问声忽然就到了眼前。
付英英睁眼一看,再次“啊——”的尖叫,眼前这张脸哪里是脸啊!被烧得又焦又黑,鼻子嘴巴全不见了,一双眼睛烧得焦糊,只剩两个眼洞……
付英英只觉得身下一热,竟是吓得失禁了……
她魂飞魄散,也逃不动了,屁滚尿流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饶命啊!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放把火把你引开然后去……去偷你的东西……我真的没想过烧死你……是火……火没控制住……对!是她!是她指使我这么干的!是林雪慈……是她要偷你的东西……都是她指使的啊……”
付英英头都磕出血来了,老头儿没出声音。
她颤抖着睁开眼一看,只见周围多了好多亮光,一张烂脸的老头儿牵着大黑笔挺挺地站在那里,旁边还站着陈一墨、宋河生和几个不认识的人,每个人都打着只电筒,照亮了这暗黑的夜。
“你……你们……”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宋河生双目冰寒,“报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