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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一辆外面看起来朴实无华,看不出丝毫奢侈的端倪的代步青帷小油车从同福村往丞相府行驶,车帷挂着用五彩琉璃珠串成的绣带,大红色的锦缎迎枕和坐垫上绣了精致富丽的牡丹花,整个车内装饰精致、华丽。

南宫玥没有多看一眼。因为她早已知道,这不过是大夫人用来震慑她的东西罢了。而这,不过是刚开始。

绿竹小心地将一杯热茶放在马车的紫檀木小茶几上,看了一眼始终闭目养神的南宫玥,心里似乎有了归属感,南宫小姐没有骗她,按照约定的时间,她准时出现了,把自己带到了马车上,还带回丞相府。她看了一眼对面的红芍,不由得心中更加忐忑起来。红芍是丞相府南宫家送来伺候南宫玥的丫头,而自己为了报答南宫玥的救命之恩,为她当牛做马也在所不辞,只是南宫小姐身边应该不缺丫头,会需要笨手笨脚的自己吗……

南宫玥轻轻闭着眼睛,记忆回到了当年回府的那一幕。当小心翼翼的自己进入丞相府的时候,大夫人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面上露出的笑容很是温和,轻柔地道:“这孩子看着就是有福气的,带她去换身衣裳吧。”

当时的她本就畏畏缩缩、忐忑不安,听到这话心中自然是充满了感激,一个小小的庶女,出生时又是不祥,若不是把她视为棋子,父亲怎么会突然想起她来呢?可惜当年的她,却看不懂大夫人眼底的轻蔑和冷笑。

刚回府的时候,南宫玥甚至大字不识一个,是典型的乡野丫头。

一个丞相府的千金,居然不识字,传出去简直会叫人笑掉大牙。南宫玥现在想想,如果自己不是救了萧玉聪,父亲怎么会接她回来,虽然萧玉聪当年只是个默默无闻的皇子,毫无登基为帝的可能,但是向来精于算计的父亲怎么会放过萧玉聪这条线呢?所以就让她与他周旋,毕竟用一个小小的庶女换取与一个皇子的联姻,怎么看都很划算。只是他们也没有想到,后来萧玉聪居然做了皇帝,而自己这个当年连名字都不会写的野丫头,居然会当上皇后——

“四小姐!四小姐!”红芍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南宫玥缓缓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微笑起来,这样的微笑使得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生动可爱,“怎么了?”

红芍微笑着道:“四小姐,咱们快到了。”

南宫玥透过车帘向外望去,马车早已过了扬武门,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丞相府所在的崇文门大街。丞相府并不坐落在闹市区,和其他显贵的府邸也不挨着,是一个独立的府宅,府宅的花园里山峦叠峰、藤萝掩映,十分雅致。要讲府第大小,在京都的公卿中不算什么,但讲景致,却也是数一数二的。

短短的一段距离,单调而冰冷的马蹄声却让时间骤然拉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跟车的婆子已声音温和地隔着车窗的帘子道:“四小姐,到了!”随后将脚凳放好,绿竹和红芍先后踩着脚凳下了车,然后转身服侍南宫玥下了车。

进了府,穿过无数个走廊,走廊外头皆都挂着一溜儿的细竹吊铜钩的鸟笼子,有画眉、百灵、红子、黄雀,还有来自千里之外的红脖、蓝脖、虎皮、太平鸟、朱顶红等等,真是百鸟齐鸣,悦耳动听,南宫玥看了一眼那架在皮手套上目露凶光的鹞子,淡淡转开了视线。

一路上,到处都有穿着紫色短袄的丫鬟,敛声屏气地垂手立着。看见南宫玥,丫鬟齐齐曲膝行了福礼。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

当时的自己看着她们,几乎是手足无措。现在想起来,大夫人本可以派人提前来教导自己礼仪,可偏偏没有,任由她在下人面前丢尽了颜面,被人议论说野丫头就是野丫头,根本不懂半点规矩!南宫玥想到从前,微微一笑,并不停下来看周围向她行礼的丫头们,径直跟着引路的丫头向前走。绿竹和红芍见到这情形,都快步跟了上去。

“看到没有!那个就是四小姐!”

“长得挺漂亮呢,仪态也很好!不是说在乡下长大的吗?”

“是啊,小姐就是小姐,没有因为在乡下长大就畏首畏尾的呢!”

南宫玥对这些议论并不感兴趣,一路走到梨院的正屋门口,立在一旁的小丫鬟早就殷勤地撩了帘子,见她们走近,笑容满面地喊了一声:“四小姐”。

南宫玥朝着那小丫鬟笑着点了点头,进了正屋。

绿竹和红芍一路跟着进去,却看到地上铺的是光滑如镜的金砖,头顶上挂着美丽的八角宫灯,屋子里有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楠木隔段,其余家具全都是花梨木与酸枝木所制,极尽奢华之能,雕工繁华,令人叹为观止。

从同福村出来的绿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实在是太……奢华了!

然而本该最被这些富贵景象所震慑的南宫玥,却连看都不看这些美丽的摆设一眼,只是轻轻走上去,笑容可掬地向正座上的老妇人行了一礼:“玥儿见过祖母、母亲和三位姨娘。”

丞相南宫锦,有一妻四妾,正妻任氏,是礼部尚书的嫡女,他们生下了一个嫡女南宫璃,二姨娘黄氏,是吏部侍郎的庶女,生了五妹南宫如,三姨娘谢氏,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在一次流亡中被南宫锦带了回来,生下三妹南宫慧,四姨娘温氏,是太守的嫡女,生下二妹南宫嫣。

而她则是宫锦的第四个女儿,她的生母沈秋霜只是一个卑微的洗脚丫头,有一次南宫锦喝醉酒后,把沈秋霜宠幸了,才有了她。生母不受宠,连带着她也不受宠,何况她出生的时候,南宫府的祠堂着火了,因此她也被视为不祥人,就被自己的亲生父亲送给在乡下的族亲蒋严收养。

屋子里,居中暖榻上坐着的李氏身穿五福捧寿纹样的宝蓝色纻丝大袄,头上戴着中间缀着一颗翠玉的银鼠皮昭君套,见南宫玥盈盈行礼,她淡淡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话:“回来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南宫玥的眼睛刹那间就红了,看在众人眼睛里,顿时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这时候,一位身穿一件蜜色丝罗金绣云霞孔雀纹对襟裙,发上是点金凤簪的美丽妇人挂着温和的笑,主动走过来将南宫玥搀扶起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老夫人,您看,这真是个标志的丫头呢!”说完,她看了正坐在一旁的大夫人一眼,“真要给姐姐贺喜了,我们南宫府又添了一个美貌的千金。”

毕竟能给任氏添堵,一直是她乐此不彼的事情。

大夫人任氏脸上微微一笑,可是眼底却不见丝毫的笑容,她慢慢打量了南宫玥一眼,道:“的确是个好孩子。快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南宫玥眼角一跳,脸上却露出恭顺的笑容,轻轻从刚才搀扶她的四姨娘温氏的身旁走过,仪态端庄地走到任氏面前,又福了福:“母亲。”

任氏十分慈爱地看着她,道:“都说同福村山水好、养人,刚出生的时候只有小猫大,身子也不好,瞧瞧,气色比从前好多了,这可是因祸得福呢!”

山水好?养人?南宫玥心中冷笑一声,要不是任氏吩咐的,陈氏也不敢怠慢她。差点就把她养死了,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因祸得福,这脸皮也真不是一般的厚!

想到这里,她俏生生地笑了笑,“母亲说的是,玥儿多年来多亏您的照拂了。”

这句话一说,看在其他人眼中,南宫玥便是个十分识趣的人,若是她这时候当场向老夫人告状,说受到了虐待,那么老夫人虽然会责备大夫人几句,可她却大可以推脱是下人们背着她的心意做事,半点妨碍也没有的,还会给旁人留下一个南宫玥不识大体的印象。所以南宫玥此刻这么说,任氏只是很满意地笑了,顺势拉着她的手,道:“我的心意你领了就好,从今往后就回到家了,以后多和姐姐妹妹亲近就是,缺什么少什么都来跟我说。”

一旁的二姨娘黄氏只是温和地看着这一幕,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三姨娘谢氏笑得一脸的莫测,而刚才搀扶过南宫玥的四夫人温氏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讽刺的笑容。老夫人则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捻着手里的佛珠。

“是,玥儿一定遵从母亲的教诲。和……姐姐妹妹们多亲近。”在旁人看来,南家玥说话极为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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