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志勇今日本是为了呼敦寿宴特地来寻觅戏班子,走了十来个戏场早就已经看够了,此刻不过强自撑着精神,堪堪压住怒火。就见到一个漂亮的花旦上了台,轻移莲步,后面胡笳响起,那花旦才唱了几句,葛志勇却突然从雅间丢了一锭银子下去,正巧砸在她的身上:“别总是咿咿呀呀地,再没有新鲜玩意儿,爷直接砸了你的场子!”
那花旦愣了一下,随即低头看了一眼银子,想了想,向班主说了几句话,过了一会儿,便听后头换了曲子,原本这一场是文戏,全是唱词,她知道贵人不喜欢,就将后头一场的醉酒舞戏放到了牵头,伴着曲子,轻甩水袖,舞动起来。
刚开始调子很慢,她便舞姿轻柔,没有大的身体动作,只轻轻舞动着水袖,再夹以碎步,望去犹如风中弱柳,水中芙蓉,一阵如泣如诉的锣鼓轻敲过后,鼓声开始变得咚咚,直撞人心。台上的花旦举手投足立刻变了速度,用出水袖的绝技,不停地旋转,展开的裙裾像彩云飘浮在场中,忽高忽低,忽上忽下,使人目眩。
台上戏演得热闹非凡,坐在葛志勇身边的台吉之子薛贵附耳一笑:“此女如何?刚才我已经特意问过,她是个小花旦,在兰州初来乍到,国舅若有这个意思,嘿嘿嘿……”
葛志勇笑了笑,这个小旦唱做俱佳,嗓音曼妙不说,身姿又非常旖旎。
“把她叫上来!”葛志勇执扇轻敲着自己手心。
一旁的雅间之内,南宫玥皱起了眉头:“程流英去了何处?怎么会是程依依?其他的花旦呢?”
秋月低声道:“程流英今日出去了,那些人点名要听醉酒,班主说,这出戏只有程依依能唱的惟妙惟肖……”
“胡闹!”南宫玥手中的茶杯重重掷在了桌上。
秋月没想到她突然发怒,吃了一惊,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南宫玥面色沉沉,道:“葛志勇本就是个色欲熏心之辈,程依依若是被他瞧见——”她的头脑之中迅速地转动起来,其实若是借着程依依,她可以更快地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程依依——根本不是那种人。
想到程依依和绿竹玩闹时候的笑脸,南宫玥突然站了起来,道:“秋月,你替我去办一件事。”
秋月看着南宫玥,越发的疑惑了。
班主强行推着程依依去见客,程依依从前上台机会少,也很少见人,此刻听说贵人要见她,一时没有多想,她没来得及卸妆,梳着贴片额妆,敷朱施粉,更显得美人如玉,那份精雕细刻的美就立刻夺走了所有人的注目。
班主把酒杯递给了程依依,道:“去,给国舅爷敬一杯酒。”
程依依皱眉,可她想到那锭银子,人家给了那样重的赏赐,她不能转身就走,所以,她低下头,认真地上去斟酒,可是葛志勇没有马上伸手去接程依依手里的酒杯,只是眼光直直地盯在她的脸上,眼神闪烁不定。
程依依素来天真,却不是傻瓜,看到这种眼神,顿时觉得不太好,悄悄向后退了一步,谁知葛志勇立刻站起来,向她走了一步,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一步跨得大了,竟一脚踏在了她的鞋子上,把那缀珠给踩了下来,一众人全都哈哈大笑,班主的额头上冒出冷汗。出来唱戏的,这种逢场作戏在所难免,但程依依这丫头太单纯,只怕是禁不起。
程依依向后连续退了两步,葛志勇大笑了一声,刚要强行伸手去抱,却看见一个护卫急急忙忙上来道:“国舅,戏园子后头着火了!”
葛志勇一听,顿时变色,回头看了一眼,果真见到雅间后面似乎有火光,他的鼻子里哼了一声“真是扫兴”,随后拂袖离去。其他人看到这种情形,便也都跟着离去了。
程依依这才松了一口气。
旁边的雅间里,南宫玥看着葛志勇快步离去,冷笑了一声。
晚上,程依依又来到别院照顾绿竹,南宫玥看着她笑嘻嘻的模样,却道:“你明天一早就离开兰州,再也不要回来了。”
程依依吃了一惊,就看到秋月将一个包裹递给她,她皱眉,道:“怎么了?”
南宫玥看她依旧茫然无知,便道:“这里面的银子足够你看病,跟你哥哥一起走,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兰州了。”
程依依更加的不解,可是看南宫玥神情郑重,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便道:“哥哥刚在兰州站稳了脚跟,他不会轻易离开的。”
南宫玥冷笑一声,道:“今天若是程流英上台便罢了,偏偏是你,国舅葛志勇看中的东西,从来都要弄到手。虽然侥幸被你逃过去了,下一回呢,你还能这么好运气吗?”
程依依不傻,一下子猜到了关键,惊讶道:“那场火是你放的?”
南宫玥点了点头,道:“是,是我放的。”
程依依知道南宫玥是为了替自己解围,可却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她犹豫道:“好,那我等哥哥回来跟他商议一下。”
南宫玥看着她,眼睛里慢慢出现一丝波动:“你不想变成国舅府里的金丝雀吧?”
程依依吓了一跳,连忙道:“不,不,我不要!”
“那就尽快离开这里。”南宫玥提醒道,“不要犹豫不决。”
程依依想了半天,回头不舍地看了她一眼,她还欠南宫玥一条命,来不及报答就要走了,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该怎么办呢?南宫玥却已经将那个包袱塞进了她的怀里:“好了,你该走了。”
程依依把包袱推回去,南宫玥却摇头,道:“没有银子,你大哥是不肯走的。”
程依依想了想,这的确是事实,大哥拼命赚钱就是为了给自己治病,若是没有这笔钱,他是不可能同意放弃如今这么红火的戏班子……可是,自己已经欠了南宫玥这么多,戏班子又是她出钱捧红的,如今若是再接受馈赠,怕自己一辈子都要良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