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官命鬼兵抢过李正山,去掉他身上寒铁链,又拿出回身白粉给他疗伤,李正山很快便精神抖擞、仇恨满怀地站在李正坤、李世如和滕明眼前。
李正山向军官和贝荃简要讲述了冷月谷中情形,同时讲明了与李正坤的关系、李正坤跟李世如的关系,以及自己劫李正坤的目的。军官心头直呼惭愧,差点上李正坤的当;贝荃则暗自得意,他所料不差,二李果然水火不容。
事情弄成这样,李世如和滕明未免有些丧气,一副垂头搭脑、听天由命的样子,李正坤却一点不惊慌,原本就没打算再去无常殿,李正山这一闹腾,无伤大雅,仍按心中谋划不紧不慢地道:“李正山所言不假,但他劫我去冷月谷,被我夺了大当家之位,说服谷中众鬼烧毁巢穴,出谷自首,却也不假,因为队伍已带至此处,若非你等阻拦,恐都已到黄泉路。我等本是自首,罪可减轻一等,如果被你们这样捆绑押回,岂不变成剿拿,你们倒是有功,我等之罪如何能免?你们必须放开我们,先回无常殿,我们仍跟着黑头爷自行前往,大家无常殿前见。”
“哈哈哈——”贝荃仰天大笑,“李正坤,到底你是傻子还是当我们是傻子,兴兵前来捉你,乃是奉二位无常爷将令,让我们放了你,空手而回,平白去领无常爷的军法,挨无常殿的军棍,众将士能答应吗?哈哈哈——”
军官跟鬼兵也笑,答案明摆着,贼鬼已拿住,便能回殿缴令记功,岂有白白放脱的道理。
李正坤道:“既是为了拿我,现已拿住,我跟你们走就是,但是必须放开众鬼,让他们跟着黑头爷自行前去,仍算作自首,你们答应吗?”李正坤料贝荃和军官不会答应,因为从目前态势来看,优势明显在他们一边。
果然,贝荃和军官相视一笑,喝道:“黄泉路上各自前行,哪能管得了别人旁鬼,你只考虑自己罪愆,休管其它!”
李正坤呵呵笑道:“这就是不答应了?”
军官懒得跟他啰皂,厉声斥命三十余名临时鬼队长,各回原位,约束众鬼,不得揎攘,不得出列,根据军令老实规矩前行,否则军令不饶;下令鬼兵散开,前中后督促队伍,快快跟进。
见军官不答应他们自首,鬼队长们心怀怨愤,欲抗命不行,但鬼兵们举着雪亮的兵器驱赶他们归位,只得好汉不吃眼前亏,满怀不甘、一步三迭地离去。李正坤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先激起军心,后方能用。
李正山向军官和贝荃肉麻地大表忠心,愿意协助他们押送队伍,不为挣功,只为惩治这帮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出出胸中恶气。二鬼准起所请,从鬼兵中匀出一根长矛,交给李正山,任命他为临时看押。滚滚起行的队伍前后,便有一个虽未着甲,但比甲士还凶狠、卖力百倍的健壮鬼魂,奔跑叫骂,横矛痛挞,使冷月谷众鬼认识到他们以前大当家的另外一面,心胸狭窄,冷酷无耻。众鬼虽屈于他的淫威,心中却都瞧他不起。
为防李正坤耍花样,贝荃命将寒铁链捆在李正坤身上,又命李世如和滕明各抓住寒铁链一端,在两侧牵住李正坤前行;李世如和滕明身上又都捆着绳子,各由一个鬼兵牵着。这奇怪的组合就象拴成一串的蚂蚱,跳一个便牵动整串,休想单独行动。
贝荃对此十分满意和得意,和军官骑着马,并辔走在前面,不时回头欣赏自己的杰作,因此一番折腾,军官也对贝荃客气尊重许多,贝荃心情更佳,谈笑风生,惬意难捺。
傍晚时分,队伍走到一个山口。李正坤已被寒铁链捆住大半日,按说早该浑身寒彻,发际生霜,可他竟浑然无觉,似乎铁链上那冰彻浸骨的寒气于他无伤,李世如和滕明不觉又惊讶又好奇。滕明充满酸气地道:“师弟,你这么厉害,师傅到底传你多少绝活儿,那老鬼竟一样都不传我。哼!”
只有李正坤明白其中缘由,是他阳气微存的奇特心脏抵御住了寒铁链的寒气,但却跟雷诛厉师傅无关,对滕明道:“师兄,各有天资际遇,万鬼不同,岂能强求一律?你不要错怪师傅。”
李世如也劝道:“你们既是师兄弟,就要相互帮衬,不能象李正山那猪狗不如的东西,骨肉相残,认贼作父!”
忽有十数杆矛柄劈头盖脸打下来,雨点般落在三鬼身上,同时传来喝斥声:“不许交谈!”
李世如和滕明立时负痛噤声,李正坤却叫道:“打得好!”他一路都在暗暗观察,除开上窜下跳、蹦达甚欢的李正山,押送鬼兵亦下手甚厉,凡有擅自说话、不小心撞队出列者,一律横矛乱打,连对弹压之初打伤的鬼魂也不放过。从目前形势来看,整只队伍虽还在鬼兵驱赶下循规导矩地往前走,但众鬼心中早已岩浆翻涌,正欲喷薄而出。
听他还敢犟嘴,围殴鬼兵的矛杆都对着李正坤打来,矛杆碰着寒铁链,在黄昏里火花四溅,发出金属的轻脆之响,煞是悦耳。贝荃和军官也忍不住回马欣赏。
李正山也早赶过来,带着满脸快意看李正坤挨打,忽然发现苗头不对,大叫道:“小心,这小子会变风!”
但为时已晚,军官和贝荃尚未反应过来,就见一阵黑风呼啸而起,扶摇直上,十几杆矛柄击打在空空坠地的寒铁链上,李正坤早已不见踪影,黑乎乎的铁链就象遗下的蝉蜕,又象空留的蛇皮,众鬼不觉大惊,纷纷退开去。
黑风向坐在马上的军官和贝荃袭去,军官毕竟是武将,仰身后倒,避过黑风来势,并顺势滚下马背,抽剑在手;贝荃是文官,没有如此身手,被黑风抽脸,帽飞发脱,跌下马来。
李正坤手持短剑现身,象抓小鸡一样从地上拎起贝荃,贝荃浑身抖若筛糠,脸白如腊,李正坤往他腹部深深刺上一剑,贝荃撕心裂肺大嚎起来。李正坤将血流如注的贝荃向军官一扔,军官无法,只得接住,贝荃胡乱抱住军官双臂,叫道:“将军救我!”
乘此空档,李正坤挥剑击退李世如和滕明身边鬼兵,砍断他们身上绳索,大喝道:“与其任由宰割,不如反他娘的,又能怎样?”
滕明夺过一个鬼兵手中长矛,撗杆一扫,吓得几个鬼兵退之不迭,叫道:“师弟,早该如此!”李世如也抢过一个鬼兵手中的长剑,一剑将他砍翻在地,骂道:“就你个狗日的下手狠!”
李正坤让他们沿着队伍往后奔杀,传令各鬼队长纵兵起事,二鬼领命,大叫着冲撞而去。冷月谷中鬼魂原本就是打家劫舍的强盗,一支响箭,或是一声呼啸,便是出击的号令,何况早对甲兵满腹怒气,见二当家和李世如旋风般杀来,不待临时鬼队长下令,就纷然而起,呼喊嘶叫,抢夺甲兵手中矛剑。
鬼魂队伍哄闹逃散、打架生事,无常殿鬼兵都见过,也知弹压技巧,但对这样一支放下武器、乖乖投降自首的强盗队伍突然哗变反水,大多没有见过,因为很多鬼兵在无常殿当兵几百年,就没遇上过这样祸起肘腋之事。事起仓促,又出意外,自然反应不及,就在很多甲兵愣神之时,已被对方夺去兵器,刺倒在地;有反应稍快者,奔避而走。时间不长,鬼兵十去七八,局势反转,冷月谷强鬼控制住场面。
军官见手下鬼兵因无有效指挥,一片混乱,战斗力超弱,被敌方钻了空子,深恨为怀里死抱着求饶不松手的贝城隍所害,一声大吼,将贝荃摔了开去,仗剑冲进战团,组织指挥战斗,鬼兵阵势稍振。
一直深怀羞惭之心、默默跟着走的黑头鬼,见众鬼哗变,也条件反射般抽出黑鞭,加入弹压阵线,他手中黑鞭颇为神奇,可长可短,指哪儿打哪儿,精准而厉害,很多鬼魂被其所伤。军官呼叫黑头鬼,黑头鬼便向他靠近。虽然军官没给黑头鬼面子,但毕竟都在无常殿同殿当差,遇此反情,亦当戮力同心,共同退敌。
眼看着靠近,突然眼前一暗,一个鬼影飘至跟前,正是李正坤,黑头鬼忙煞住脚步,手上黑鞭也不觉失去力道,软软垂落下来,象一根粗壮而懒惰的黑蛇,躺在阵中。李正坤手中青吉剑一挥,黑鞭被切成两截,懒蛇变成了死蛇。黑头鬼原本面对李正坤时,愧疚之心又翻起,压下他履职之心,因此脚步停止,手头迟疑,可见宝贝被切断,不禁惶急万分:“你毁我宝贝!”
李正坤低声道:“不毁你黑鞭,你如何脱身?”
黑头鬼醒悟过来,忙扬着断鞭对军官叫道:“我回殿搬救兵去了。”转身狂奔而去,眨眼间便脱离战场,跑得没影儿。
队伍后段甲兵已被击溃,滕明留下部分队伍押住后阵,由李世如带领,他则带队奔上前来,跟李正坤合兵一处,攻击由军官督阵指挥、尚在顽强抵抗的部分甲兵。
李正坤青吉剑虽锋利,毕竟太短,在这阵势宏大、冲撞激烈的战阵难以有效发挥,又要分心照顾身边之鬼,不能尽性冲杀,正心头焦躁,得滕明前来相助,立时心中一松,夺过一个鬼兵手中长矛,奋然大起,翻转腾挪,展尽心中所学,一通大杀,畅快淋漓,身边很快血流成河,伏尸上百。
军官及手下鬼兵看得直抽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