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坤道:“我只想给我娘平反昭雪,救出我舅舅和我娘的管家,哪管他什么蒋王李王!”
碰上个不要命、捅破天不补的愣种,贝荃也只好自认倒霉,提笔给狄存法写下一封书信,经李正坤审定之后,让禇雄儿叫来卫虎,命其连夜赶往平都山,将书信面呈狄存法。
卫虎终于见到老爷,却只是站在屋子外面,贝荃将门拉开一条缝,身子严实地挡着门,将信扔给他,命他一刻也不得逗留,即刻起身。卫虎不知道,贝荃的背后拴着一根铁链,虽见老爷举止有些怪异,但既是老爷当面交待,也无需疑惑,拾了信,带着几个衙役,便连夜启程往京城平都山去了。
回到桌前坐下,贝荃便从在第一阎王殿当值碰上狄存法开始讲起,详细讲出了钟花一案背后运作始末,包括如何密谋陷害钟馗,因计谋太过毒辣周密,别说李正坤,就连参审之众鬼,都听得心血翻滚,气愤填膺,恨不能将贝荃绑到木桩上再从头折磨一遍。
因为供述太长,记得殷小丽直喊手腕疼,惹得滕明不高兴了,嘀咕说李正坤一点不照顾嫂子。李正坤说你心疼你便去记,滕明说哪写得出这许多字,还是辛苦你嫂子吧。
直熬完一个通宵,才审完记完,双方都长出一口气。李正坤命禇雄儿去传老爷话,命进早餐来。禇雄儿去不多时,就带着府衙鬼仆抬着一个大桶进来,里面盛着稀粥和馒头,众鬼饿了两天两夜,早已饥肠如鼓,赶紧手拿把抓,争相取食。贝荃呆呆地坐着,不争不抢,因为他实在没有胃口。
禇雄儿说黑白无常正在后院大发脾气,扬言只要贝荃一天躲着不见面,他们就一天不离开新东城隍衙门,看他能躲多久!贝荃心中暗暗叫苦。
第三天晚上,卫虎回来了,隔着门向贝荃禀报,贝荃拉开房门,见只有卫虎带着一个衙役,并无狄存法的影子,不觉心头暗自庆幸,也许狄存法因公外出,不在一殿,如此一来,李正坤就拿不住狄存法,只要狄存法不倒,自己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那衙役忽道:“贝大人这么急把兄弟招来,有什么要紧事呀?”
贝荃吓了一跳,定睛细看,不甚明亮的廊下灯光中,那乔装成衙役的鬼,却正是第一阎王殿决狱判官狄存法。狄存法听卫虎讲黑白无常住在府衙,在路上就计较定了,乔装成府中衙役悄然来见贝荃,以免惊动二常。
见狄存法当真前来,贝荃心中一下凉了,挥退卫虎,木木地对狄存法道:“请进屋讲话。”
狄存法从贝荃让开的门缝里进了屋,尚未看清房中情况,房门就在背后陡然关上,屋里除开一脸漠然的贝荃,还有几个一脸凶狠的陌生鬼,不觉惊愕不已:“贝大人,这几位是谁呀?”
贝荃没有说话,从桌上拿起厚厚一沓纸交给他。正是贝荃的供状,狄存法草草看了,冷汗顺额而下,犹如骤雨陡降,湿了全身。
“这——这——”狄存法战战兢兢,偷觑着李正坤等鬼,牙齿磕碰,说不出完整话。
李正坤道:“狄大人无需惊讶,自你当初起下这不良意,今天的结果就已注定!想来你也不愿痛快招认,我也不愿跟你费口舌,还是请贝大人先劝劝你,如果你仍然执迷不悟,我们再替你开开窍。”
贝荃便将自己前几天所受折磨一一向狄存法讲了,狄存法听得脸色煞白,却十分不甘:“贝大人,这可是在你的府衙,你就甘心如此被这几个恶鬼挟迫,胡乱招认,还写信赚我前来自投罗网?”
贝荃眼一翻:“你有本事你扛!黑白无常就住在后院,你倒是喊来试试。”
狄存法说喊就喊,张嘴欲叫,李世如李正东滕明禇雄儿从不同方向一拥而上,他尚未喊出声,嘴里就被禇雄儿塞上一团黑粉,蚀得青烟窜冒,钻心疼痛,身体被推到木桩上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贝荃差点没笑出声:“你以为你能,我他妈是熊包,这下知道他们的手段了!”
狄存法嘴舌被蚀,无法说话,只将头乱点,贝荃说他是想招认,众鬼笑道,还没贝大人经搞,贝大人起码还硬扛了一天一夜嘛。贝荃心里骂道:我他妈早就想招了,是你们没理会啊!
李正坤让禇雄儿给狄存法嘴里撒点白粉,恢复创伤,狄存法能说话了,表示愿招。殷小丽见又要开始记录,眉头皱得老高,禇雄儿接过笔,要替她记,殷小丽高兴地说,好兄弟,等有机会,姐给你做好吃的。
等录完狄存法口供,天色也快亮了,滕明活动着腰身,对李正坤道:“师弟,熬了这几天几夜,总算是功德圆满,你怎么谢我们呢?”
李正坤道:“我请你们喝酒。”
李世如道:“能帮你把事情办妥当,我就很知足了,也算是我们在阴间最后的牵扯跟缘分,等回到无常殿,判我去哪里投胎,来世变作什么东西,是畜牲还是昆虫,也不得而知。酒也不用喝了,如果你还继续留在阴间,能记着我就行了。”
他说得很是伤感,滕明等鬼想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也跟着情绪低落起来。
李正坤笑道:“将来之事何需费神,当下的酒是一定要喝的,只不过不在这里,我们已讨扰贝城隍多日,不好再打搅他,也躲了这几日的清闲,赶快出去向黑头队长驾前报到,以免他一不高兴,又折磨我等取乐。”
众鬼都嚷道,正是此理,快快前去。李正坤掏出青吉短剑,一把媷住贝荃:“害我李正坤的娘,你们真是瞎了眼!”在他眼眶里一转,挖出他一只眼珠来,扔在地上用脚狠狠一踩,啪然有声。禇雄儿拍手高叫道:“好听好听,我也要踩,给我娘报仇!”李正坤又剜出贝荃另一只眼,扔在地上,禇雄儿跃身上前,用脚使劲踩。
贝荃只痛得昏天黑地,张口惨呼,李正坤乘势抓住他舌头,小剑一挥,舌头便齐根切断,贝荃口中血流如注,再也呼喊不出声音。李正坤又让禇雄儿拿起钢针,照着贝荃两只耳朵眼捅。贝荃转眼间变成瞎子、哑子和聋子,看不见、说不出、听不到,似乎坠入无边黑暗且充满恐惧的深渊,痛惧交加,晕死过去。
狄存法早吓得面色如土,屎尿尽流,李正坤并未因此放过他,如法泡制,也挖出他眼睛扔在地上当响炮踩,也割掉他的舌,戳穿他的耳。
旁观众鬼看得目瞪口呆,滕明呆呆地道:“师弟,你好残忍歹毒!”
李正坤道:“师兄,对付恶人恶鬼,不能抱有幻想和仁慈,要不然就是对恶的纵容,对善的欺侮!”
滕明摇摇头:“我听不明白。”
李世如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李正坤命给贝荃和狄存法也换上军奴的衣服,命禇雄儿去前院找黑头鬼,告诉他这里一切准备就绪。
禇雄儿去不多时,就听见外面喊声一片,最高最明显是黑头鬼的声音:“该死的军奴,这几天无事可做,你们竟偷懒偷出花样来了,看我找到你们不打死!”
门被踢开,禇雄儿带着黑头鬼等一班气恨咻咻的无常殿衙役出现在门口,黑头鬼嘿嘿一笑:“终于找到你们这帮王八蛋了,竟然躲在这里偷轻闲,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还不统统滚出来!”
李正坤说有两个病了,黑头鬼满脸蔑视和不在乎:“死了没,没死就给我架出来!”
众鬼便架着已换军奴衣服、又不能言听和看见、尚处于昏迷之中的贝荃和狄存法,跟随黑头鬼往前院走,中途碰上也带着一大帮城隍衙门衙役的卫虎。
卫虎道:“黑头兄,找到那几个偷懒的军奴了?”
黑头鬼焦躁地道:“兄弟,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这几个王八蛋躲在后院一处偏僻的房间里赌牌喝酒,现在还死醉着两个,只有回殿去给他们‘醒酒’。嘿嘿嘿。”
卫虎道:“可看见我们老爷?我四处找不到他。二位无常爷生气要走,我挽留不住,想禀告老爷,怎么着他也该出来送一送,才不致太过失礼呀。”
黑头鬼拍拍他肩:“兄弟,我这也一堆麻烦事哩,无常爷出了府衙,要是看不见这些军奴,哥哥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没时间帮你寻老爷了,兄弟多多珍重吧,我这就告辞了,等下次来时,再跟兄弟好好叙一叙我们之间深厚的兄弟情!”言毕,高声喝叫着,众衙役推搡着李正坤等一帮“军奴”径直而去。
出了大门,黑白无常已骑在马上等着了,见黑头鬼终于出来,黑无常大骂道:“该死的黑鬼,怎么去这一半天,让我跟哥哥在这里好等!”
黑头鬼直骂自己该死,忙命将两个“醉倒”的“军奴”扔在一架车里,又押着李正坤等“军奴”,跟着黑白无常仪仗,扬长而去。
队伍走时,卫虎从府里匆匆赶出,本想向二位无常解释一下,城隍老爷贝荃贝大人醉卧未醒,请两位无常爷海涵担当。无常哪里理他,根本不给他啰嗦的机会,就鞭梢一挥,传命队伍起行。三声炮响,旗锣号伞,兵卒衙役,骑马执械,推车负辇,滚滚而去。
卫虎呆立半晌,总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带着衙役转身,在前院后院翻了个底朝天,找遍了城隍府衙所有的房间和犄角旮旯,都没有找到城隍老爷贝荃,也没有找到前城隍老爷、他亲去平都山请来的狄存法;问遍丫头鬼仆,都说按老爷吩咐,这几天都在尽心侍候二位无常老爷,对老爷去处,并不知晓。
卫虎心凉如水,喃喃地道:“老爷,难道你的劫数到了!”